古有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今有監國率師越西京而走。
長安城頭上,陝西總督孟喬芳望著縱馬西去的監國身影,不禁對身邊與其一同降順的原漢軍旗甲喇額真劉之源感慨說道:“我朝監國之武勇勝唐宗宋祖若乾,大順能否一統北方,也全在武功。”
此武功有兩層意思,一為赫赫武功,以武定天下之意;二為地名,即西安門戶武功縣。
“西軍已破武功,監國此去,恐凶險萬分。”
於滿清漢八旗中以驍勇善戰著稱的劉之源曾經曆明清若乾戰事,更隨阿濟格追李自成於北直、山西、陝西,於當下戰局心中洞然。
深知若武功城尚在順軍手中,監國此去勝敗可能五五之分。但如今武功縣城已被西軍奪取,此刻張獻忠的大軍想必正向西安推進,監國以不到三萬騎兵長途奔襲,人馬俱困迎麵向十數萬西軍撞去,勝負已非五五,而是極其凶險。
萬一戰敗,恐怕大順也隻能放棄西安退守中原了。
孟喬芳也知監國率不到三萬騎兵奔襲西軍乃是凶險之舉,但此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否則西軍一路無有阻攔兵臨西安城下,隻須以一部分兵力圍困城中,再使精兵東去堵塞商洛山區,便能使回援的步軍主力寸步不能行。
到時西安城中就算得了監國這兩三萬騎兵助守,恐城陷也是遲早的事。據從鳳翔逃出來的士卒說,西軍攻打鳳翔時采用掘地埋藥爆破之法,此法孟喬芳早有耳聞,因此擔心西軍也以此法來炸西安城牆,那樣的話城中守軍就是再多上一些怕也無濟於事。
最重要的是,監國一旦被困西安,則便相當於整個大順被困,那對大順而言更是致命,弄得不好便同李自成進北京一樣,高樓起得快,塌得也快。
而自榆林南下的孫可望部西軍也是來勢洶洶,李來亨同田虎隻帶了五千人馬過去增援延安,若被孫可望擊潰,則西安就是絕地,當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故而接到監國密信他將率騎兵突襲張獻忠時,孟喬芳震驚之餘卻感這是唯一的辦法。
不求監國能夠大勝西營,但求能阻得西軍數日便可,屆時步軍主力趕至,西安就算被圍也有足夠底氣與他西營一較高下。
現在,全賴武功了。
心中祈禱監國能大勝同時,孟喬芳亦與從西營歸來的巡撫張國柱開始組織城中軍民開始準備撤退,監國能勝最好,不能勝的話也隻能一把火燒掉西安城,尤其是城中的存糧,萬不可同田見秀般婦人之仁。
陸四沒有入城,也沒有下令將士歇馬,而是繼續帶領已經人困馬乏的騎兵繼續西進,因為他實在沒有時間了。
武功縣城離西安隻有一百八十裡,昨日武功失守,便算西軍休整半日,今日也當出兵東進,因此若不能挫其前鋒,滯其攻勢,陸四將陷入極大的被動。
最好的結局是棄西安退入河南,最壞的結局就是跟李自成被阿濟格追一樣,倉皇東竄。
因為給李自成服喪的原因,陸四依舊是一襲白衣,不發一言,雙手勒韁,縱馬疾馳。
陸四本來的座騎是繳獲的多爾袞座騎,此馬可稱千裡馬,但也不可能供主人晝夜疾行,因此另有數匹馬供陸四換乘使用,其中一匹駝著陸四已經很久沒有穿過的鐵甲。
眾羽林將士見監國一馬當先,毫不喊累,雖個個都很疲倦,然此時也都是抖擻精神奮力驅馬。
第十一鎮、十二鎮官兵同樣如此,西安往鳳翔官道上,但見鐵蹄錚錚,揚塵如龍。
可哪怕再急,人馬也不是鐵打的,往西疾馳約數十裡後,陸四傳令歇馬半個時辰。
很多將士勒馬停住後因為雙腿內側磨損出血緣故都難以下馬,一些戰馬也因為主人驅使太急耗儘馬力癱瘓在地,好一些的鼻子不住喘著粗氣,差一些的直接口吐白沫。
這些戰馬隨後就被主人強行拖到道路兩側,也不喂水更不喂糧,任其自生自滅。
有限的時間內,人和尚能用的戰馬都在拚命的吃著東西,喝著水,有實在累的很的索性就在草地上眯上那麼一會。
“嗚嗚”的號角聲很快響起,繼而各部的哨子聲從東到西尖利的鳴響,士兵們撲撲用涼水把臉一激便忍著疼痛翻身上馬。
“駕,駕,駕!”
隨著軍旗的指引,一匹又一匹戰馬開始撒蹄往西疾馳,官道上再次揚起遮天蔽日的灰塵。
陸四沒有困意,他是真的沒有困意。
因為,他的心事比泰山還重。
當年北上攻打豪格、孔有德集團,都不曾有今日這般緊張。
未幾,就見前方第十一鎮的鎮帥辛思忠勒馬立在道邊與部下幾名軍校說話。
遠見監國縱馬馳到,辛思忠正待上前行禮,馬上監國卻遠遠笑問他一句:“虎焰班,還能動否!”
辛思忠聞言一愣,虎焰班乃是他早年於義軍綽號,形容他領騎兵作戰如風馳電疾般快。
隻此綽號自他獲任大順右威武將軍後,已經多年不曾被人叫過,今再聞舊號,當真是驚訝之餘更感親切。
旋即馬鞭一揚,脖子一昂,揚聲喊道:“監國還能動否?”
“當然能動,沒見我在跑嗎!嘿,就是下麵兩顆蛋顛得疼!”
陸四放聲大笑,縱馬從辛思忠身邊一越而過,一眾親衛揚起的灰塵嗆了虎焰班一臉。
辛思忠卻是哈哈大笑,揮鞭落下,跨下剛換的座騎立時吃疼撒腿往前疾馳。
就聽前方監國掉頭喝問:“虎焰班,一比比,先至西營者得百金,如何?”
“監國要賭,末將自當奉陪!”
辛思忠雙腿一夾,跨下戰馬速度更快,他可是大順有名的騎將,監國這百金豈不是送於他花銷的!
“監國有令,跑得比他快的,花花銀子用籮筐挑,不要花花銀子就給花花女人!”
羽林侍衛將陳威力扯著嗓子高呼,就差唱上一首老家的淫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