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五在鄉時在裡正老馬手下出差役,會寫字,陸四的大名文宗就是宋五給錄在名冊中的。
這就具備做宰相的基本條件了。
資曆這一塊,宋五卻是有些不能服眾,因為運河起事後宋五同蔣魁一直是隨陸文亮負責老營,安頓家小,沒有獨當一麵過。
後來淮軍拿下揚州、淮安建鎮時,宋五因為沒有什麼戰功一直沒能在淮軍中有一席之地,陸四便讓其出任山陽知縣一職,轉為民政官。
建立江北省時,宋五方才在知縣任上晉升為淮安府通判,正六品,主要負責協助淮安知府鄭標處理府內糧鹽油麵及漕運市船等事。
要用陸四前世的話講,宋五大致就相當於市商貿局長。
因此,將僅正六品的宋五提拔為從一品的中央政府宰相,實是有些驚世駭俗的。
但這正是陸四用人不拘一格之所在,也是大順新朝任官特彆之處。
官職上,宋五不能服眾,但宋五又能服眾。
這個服眾不是服老順營、西營出身的那些人,而是能服老淮軍,也就是大順新朝的中堅力量。
不管是陸四這個監國,還是夏大軍、左大柱、陸文亮、程霖、蔣魁、徐和尚這六位督撫,還是謝金生、沈瞎子、楊祥、麻三、孫五這些個鎮帥,對宋五這人都是服氣的。
因為,打根上論,宋五才是他們這幫人的頭。
宋五的人品,更是值得信任。
能在生死之際,不想著自身安危,卻想著將隨他出來的人一個不少帶回去,為此冒著丟掉性命風險去找主事的人,單這份品性和鄉情,世間便是罕見。其後參加淮軍之後,也是始終以鄉親利益為重,不懼不怕,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曾是“官家人”而起異心,對陸四這個年輕的鄰居後生也極是推崇,這份忠心也值得陸四肯定。
故而在反複思考之後,陸四頒諭淮安府,免宋有福(宋五)淮安通判一職,接諭即刻進京,中央另有任用。
知道監國調一個正六品小官進京任副相的人,隻有行營參軍、兵政府侍郎賈漢複一人。
在進一步弄清楚那個宋有福在當淮安通判前,不過是一個給裡長跑腿的鄉役,賈漢複更是驚得半天合不攏嘴,實是難抑心中困惑,便問監國何以如此,又說自古以來宰相可沒有從農民中起拔的。
“老農為何不可為宰相?相者,治國者。治國者首治民,治民首在知民。世間豈有比老農更知民的?”
陸四點起一根煙,對“官僚”出身的賈漢複道:“從前有沒有老農為宰相我不管,但我大順朝老農是能為宰相的。膠侯要知道一點,那就是我大順朝絕不同於前朝任何一個朝代,我們的官員不僅僅是讀書人,更要有其它各行各業的人。諸如木匠能為尚書,織工能為侍郎,挑夫能做元帥,菜農能當首輔...”
稍頓,又道:“總之,朝堂之上,絕不可使讀書人一家為大。我大順的朝堂,當有各行各業之代表見言施策。倘若仍如從前那般使讀書人占據朝堂,那幾十年過後,國家名器又為讀書人所有,一代又一代,根深蒂固,形成盤根錯結的利益集團,到頭來這當官的又要視百姓為賤種,為螻蟻,重走明朝的老路了。”
陸四坦然告訴賈漢複,不僅中央政府要有各行各業出身做“高官”,地方也要如此,今後官員任用至少三分之一須簡拔民間。
“唯有如此,才能確保我們這些人流血犧牲打下來的江山,不變色,我的後人也不致同崇禎一樣上那煤山。”
陸四意味深長。
北京,就登基典禮相關的上書獲行營諭準後,左輔顧君恩就命暫管禮政府堂務事的侍郎馮銓著手部署。
馮銓首先同宮內廳提督高歧鳳通氣,大規模清理整治皇城,為此請順天府尹方大猷組織幾千百姓進入皇城打掃衛生,重新裝飾。北京各門及主要街道亦是大規模部署,無外是張燈結彩,營造喜氣。
穀/span時值元宵,在準皇後李翠微的支持下,順天府於京師大辦焰火,禮政府更是拿出繳自滿洲存銀十萬兩購置各式貨物,免費發放京中百姓,此舉使北京城中軍民歡天喜地。不少百姓閒來無事都在城門聚集,隻為能一睹打西北凱旋歸來的新天子龍顏。
登基禮儀有永昌元年定製可依,主要“承辦人”馮銓又精於禮部事務,自是不會出太大紕漏。
為了在監國心中留下他馮侍郎特彆能辦事的深刻印象,馮銓將登基儀式放在了順天門(原承天門)。
因為馮侍郎記得監國進京時特意在這順天門停留很長時間。
“先登基,正名天下。後閱兵,揚武八方。”
馮銓的方案大體得到了顧君恩的同意,所以順天門上也開始大作部署,城樓下的廣場也被大量士兵清理出來,以備登基典禮及隨後的閱兵禮用。
將監國“少花錢,多辦事”的教誨時刻牢記在心的馮銓,更是將原本就想好的方案正式實施起來。
即以中央政府名義行文各地,“邀請”地方賢達、士紳富戶前來北京觀禮。
“禮票”分甲、乙、丙、丁四等,一千兩到五萬兩不等。
大致捐輸越多,座席距城樓越近。
城樓之上更是給出十個名額,價值十萬兩。
馮銓宣稱凡購買此城樓之上禮票者,不僅可以近距離一睹天子龍顏,運氣好還能得到天子召見。
結果,消息傳出,搶購如潮,使得城樓之上十個席位價碼每日都在瘋漲。
山東孔家就在爭搶城樓之上席位,原因是自前任衍聖公被殺之後,大順朝遲遲不定新的衍聖公,甚至有傳言說大順朝要廢衍聖公。
故而孔家現在的當家人們為了使家族能夠繼續在大順保享富貴,便竭儘全力要爭搶那城樓上的席位。
因為,這樣才能讓孔家再次引起大順新君的注意。
否則,大順真就廢了衍聖公,孔家必然要家道中落。
有關馮銓借監國登基大肆斂財的彈章,正在途中的陸四收到不少,份量最重的就是任都察院左都禦史的劉暴上書。
不過劉暴不知道的是,馮銓能夠如此肆意斂財,根本還是監國的默許。
如此,彈章上的再多,也是石沉大海留中不發。
“為君者,當與民親近,與民同樂。”
在給自家妻子李翠微的私信中,陸四是這麼解釋何以登基典禮竟然同斂財掛鉤的。
“這銀子啊,你不去想辦法它就不來。你一想辦法它就來,你說怪不怪?所以啊,彆看咱中央政府窮的要命,這北方也是殘破的很,但卻蘊藏著無數財富。隻要肯動腦筋,財富總能源源不斷,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不比讓那銀子在地窖不見天日的好。”
陸四如此對賈漢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