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斷臂(1 / 1)

秦叔寶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雖然屍山血海中闖過來,走到今天不知道簡直手上沾滿了多少鮮血,但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還是讓他忍不住咬緊了鋼牙。

“此事,是老夫思慮不周——”

秦叔寶長吐了一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深深的自責。

“我隻想著兵貴神速,救人水火,卻沒有想到,他們竟然狗急跳牆,殺人滅口——”

“二哥,此事不能怪你,是這群畜生太過喪心病狂——”

程咬金扭頭罵了一句。

“彆讓老子逮住他們——”

孔穎達和陸德明須發抖動。

“這些惡賊怎麼下得了手的,怎麼下得了手,他們可都還是孩子……”

一身白袍的牛進達,完全沒有了往日騷包的德性,望著眼前的慘狀,緊咬牙關,一聲不吭。

發現這一切的郭三刀和金三等人,腿早就軟了,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完了。

他們都不敢想象,那個平日裡溫文爾雅,嘴角總喜歡帶著幾分溫和笑意的王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屍體,一具具被清理出來,足足有二十八具,女嬰二十一具,男嬰七具。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後來,又陸陸續續地從水井裡麵清理出幾句骸骨。

瞧骨架,有男有女。

高挺早已經沒有了即將立功的小期待,此時,隻覺得脊背發涼。同時,心中默默地為自己的老對頭,長安縣的縣令捏了一把冷汗。

幾十條人命!

這案子,怕是要捅破天了!

這邊的清理搜查工作進行的差不多的時候,長安縣的縣令郭德嗣便帶著自己縣衙的人手,急匆匆的趕來。

一聽高挺派去的人說自己治下的一處田莊,不僅跟今天城裡這一通亂子有關,而且可能牽扯到一件特大販賣人口案,他哪裡還能坐的住啊。

心中一邊罵娘,一邊召集人手,匆匆忙忙地往這趕。

郭德嗣乃是唐武德年間的二甲進士出身,長得白白淨淨。沒啥大後台的他,能短短幾年,混到長安縣令這個重要的位置上,也算是個小機靈鬼。

知道,一大群大佬在這裡等著。

剛一下馬,就一溜小跑往這邊跑,跑得渾身肥肉上下亂顫。

“學生見過孔祭酒、陸博士——”

他乃是國子監畢業的學生,所以,一眼看到孔祭酒和陸德明後,頓時眼睛一亮,跟見到救命稻草似的,趕緊搶過去,自稱學生,深施一禮。

然後又匆匆地跟王子安等人打了個招呼。

至於高挺——

那就很不待見。

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冷哼一聲。

什麼玩意兒啊,你高挺也太不是東西了,大老遠跑我地盤上辦案不說,還連個招呼都沒有!

但此時,他也不敢說,他也不敢懟啊。

倒不是僅僅因為有一群大佬在,而是,他一眼就看到了旁邊停放著的二十幾具屍體,以及幾具可怕的白骨。

“這處田莊,原本是王家一位旁支子弟的產業,大概是三年前,被一個叫許大郎的過路商人收入名下,這是他們當時在縣衙置辦交割手續的留檔——”

郭德嗣非常乾脆地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文檔,直接翻到一頁,指著上麵的簽字道。

“柳大郎——”

看著這個名字,幾個人不由相互對視了一眼,很明顯,這根本就是個假名字!

雖然,現在稱呼彆人大郎二郎的比較多,但誰家的名字也不能就叫大郎。

而且,但從這份留底的文檔上,除了知道這位柳大郎乃是過往的行商之外,根本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落到了賣方的名字上麵:王庭讓!

“如今,隻能先去找這個王庭讓了解一下情況了——”

高挺有些頭大。

簡直有毒啊,自己這小胳膊小腿的,怎麼最近就跟王家杠上了啊。

這次過去,不會被人當場打出來吧?

他雖然心中發怵,但誰讓這案子告到了自己衙門呢——

安排下人手,看守人手這些屍首,高挺就要硬著頭皮去王家了解情況。

一直陰沉著臉的王子安,忽然伸手攔住了他。

“且慢——”

高挺一愣,其他人也紛紛望了過來。

“就算找到那個王庭讓,他也肯配合調查,但三年前的交易,他又能記得多少?更何況對方當時明顯還是用的假名——真要是這麼下去,恐怕這個案子,就得無限期的擱置下去了——”

說完,王子安目光平直地落到地上那一片屍體上,聲音帶著一股淡淡的殺氣。

“這種人渣,多活一天,都是浪費——我敢篤定,這個人跑不遠,讓人給我準備筆墨紙硯——我要給他們進行一次側寫……”

雖然不知道什麼是側寫,但王子安要,高挺也不敢怠慢。趕緊讓隨行的師爺捧著給王子安送了過來。

王子安接過來,他轉身走到癱軟在地的郭三刀等人麵前。

“給你們一個機會,詳細的說說你們那位所謂王爺的相貌,說得好了,給你們一個痛快——另外,告訴我,還有誰曾經見過那位王爺……”

郭三刀雖然害怕,但倒也光棍,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自己恐怕是彆想活了,所以,反而鎮定了不少。

“回侯爺的話,小的願意配合,隻求侯爺答應小的一件事——”

王子安不言不動地看著他。

郭三刀鼓足了勇氣,才咬著牙根道。

“小人混這一行,擔心彆人報複,所以沒有娶妻,但是在西市偷偷養了個外室,還有了兩個孩子,我這一出事,恐怕他們娘三就得斷了生活來源——我在城西常住的那家院子廚房的案板下,私藏了大概有二三百貫,希望侯爺能幫我轉交給他們,免得孤兒寡母的沒了著落——”

說完,郭三刀閉上嘴,看著王子安。

王子安盯著他看了一會,就再他心中已經快要絕望的時候,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雖然這郭三刀罪該萬死,但禍不及妻兒。

見王子安竟然真的答應了,郭三刀不由心頭一鬆,在地上掙紮著爬起來,給王子安磕了一個頭。

“侯爺,您問吧,小人知無不言——”

作為書畫大師,當代神醫,畫個側寫,當然是不在話下。

很快,根據郭三刀的描述,以及旁邊金三和王狗子的補充,王子安的筆下,一個人物,躍然紙上。

剛開始,孔穎達,陸德明,秦叔寶,程咬金,牛進達,高挺和郭德嗣還隻是一頭霧水,跟著看熱鬨,可隨著王子安筆下的人物越來越豐滿,幾個人臉上的神色越發震驚起來,尤其是高挺和郭德嗣,臉上就跟見了鬼似的,充滿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王子安沒理會幾個人臉上震驚的表情,慢慢地把手上的畫像推給郭三刀等人。

“看看,你們所謂的王爺,可是此人?”

郭三刀等人就跟看到妖怪似的,不可思議地看著王子安手上的畫像,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臉頰稍微胖了一點,其他地方幾乎一模一樣!”

王子安聞言,點了點頭,提起筆,刷刷又添了幾筆。

“現在呢——”

“就是他!他就是那位王爺!”

王子安轉身把畫像遞給旁邊的高挺。

“高明府,有勞了——”

誰知,高挺接過畫像之後,一動沒動,就像被閃電劈中了一樣。旁邊的郭德嗣抹了一把頭上的虛汗,語氣有些艱難。

“侯爺,這不會是搞錯吧——”

但問完,他就後悔了。

即便是王子安搞錯了,郭三刀等人也不會搞錯啊,他們可是跟這位爺打過不止一次交道的人。

“如果,真是這個人,我覺得,似乎不用查了——”

高挺臉色難看到極點。

“我認識這個人,這是太原王家旁支中的子弟,名叫王元,因為能力出眾,很受王家家主的其中,如今好像主管著王家大部分的鹽礦——”

原本還想著,怎麼去說服王家人配合調查。

現在好了,不用配合了!

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再次帶著人到王家抓人,而且還是抓這麼重要的人,高挺就想原地爆炸。

“太原王家?”

孔穎達和陸德明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王家乃是世代冠纓之家,幾百年的名門望族,向來詩書傳承,恪守禮樂,門中怎麼會有這等敗類——”

兩個老爺子須發抖動,痛心疾首。

秦叔寶、程咬金和牛進達就簡單多了,二話不說,直接跳上馬背,把高挺夾在中間,往外就走。

“走,去王家要人!”

高挺:……

我想死,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

王家。

書房裡。

看上去溫文爾雅的王元,正端著茶杯,麵色從容地與家主王儼交談。

“家主放心,那些城狐社鼠雖然有個彆的頭目曾見過我,但並不知道我的身份和名字,田莊那邊也沒留下什麼證據——就算是他們發現了什麼不妥,又能如何?”

說到這裡,王元悠然一笑。

“讓他們去找那個莫須有的柳大郎去好了,或者是傳喚一下毫不知情的王庭讓?”

話剛說完,他或許自己也覺得有趣,嘴角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當年隻是穩一手,沒想到竟然真的起了作用。

查吧,不怕。

那田莊三年前是王庭讓出手的不假,但王庭讓對這一切毫不知情,甚至他都不知道柳大郎是誰,更不知道柳大郎是何許人。

隻要自己這段時間不作死的,出去到處浪,就算神仙來了,也查不到自己頭上。

“你辦事,我還是放心的——”

王儼又詳細地問了其他幾個細節,發現王元安排的滴水不漏,頓時便放下心來,臉上浮現出安慰的笑容。

“不過,最近還在風頭上,你不要到處亂跑,先把手上的事情放一放。趁著這個機會,在家好好溫習功課,春闈馬上就要來了,像你這種家族中的俊傑,不能把精力都浪費在這些家族俗務上,你準備一下,明年出仕吧——”

王元笑著起身,衝著王儼拱手施禮。

“多謝家主栽培——”

態度不卑不亢,舉止彬彬有禮。

王儼滿意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沒事了,你先下去——”

一個吧字還沒出口,就見自家的門房連滾帶爬的闖了進來。

“家主,大,大事不好——”

王儼一聽,頓時就有些上頭。

流年不利啊——

今天這是想乾嘛,一波一波的沒完了是吧!

他強壓著心中的煩悶,看向報信的門房。

“啟稟家主,外麵那個王,王,王子安,又來了,帶著好多,好多人——”

王儼:……

這是好吃不撂筷了吧!

真當我們王家是好惹的——

“召集起,所有的家丁護院,準備好強弓硬弩,他若是再敢放肆,我們王家就跟他玉石俱焚!”

不能退了,一步也不能退!

要是這讓這個狗東西打上門來,王家幾百年積蓄的聲望恐怕蕩然無存,徹底成為街頭巷尾的笑話。

這邊門房還沒退下,那邊外管事就一溜飛奔的搶了進來。

“啟稟家主,大事不好,那個長安侯王子安,帶著冀國公秦叔寶,宿國公程咬金,右武衛大將軍牛進達,國子監祭酒孔穎達,國子博士陸德明以及長安縣縣令郭德嗣,萬年縣縣令高挺以及很多的衙役家丁,把我們王家包圍了——”

王儼聞言,身子頓時一晃,嗓子又隱隱有些發甜。

“王子安,你欺人太甚——”

王儼罵完,心中其實就隱隱有了答案,

他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臉色微變的王元,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到底為何而來——”

“他們堵住大門,說,說——”

說著,外管事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就站在王儼身邊的王元,下意識又把頭低下了幾分。

“他們說,讓我們王家馬上交出王元公子——”

王元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王儼不由微微閉上眼睛,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幸虧當時留了一手,讓人把王元這狗東西又截了回來,否則一旦王元活著落入朝廷的手中,王家恐怕要大難臨頭!

“請他們到前廳好生款待,我隨後就到——”

王儼把所有人打發的一乾二淨,然後轉過身來,一言不發地盯著臉色蒼白的王元,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王元先是一怔,但旋即臉色就變得一片慘然。

整理了一下頭上的衣冠,衝著王儼深施一禮。

“家中父母已經年邁,兩個孩子年齡尚小,以後一切就仰仗家主憐憫了——”

王儼沉默良久,抬起手輕輕拍了拍王元的肩膀。

“你這些年,為家族儘心儘責,有目共睹,是我們王家當之無愧的功臣,我王儼不會虧待功臣,更不會虧待你的家人——從今之後,你父母的供養,與主房諸族老等同,劃撥一家商鋪,受益歸你妻子支配,孩子入族學,入仕之前,娶妻生子,一應供給,由族裡承擔——”

王元聞言,一個頭磕在地上。

“王元謝家主垂憐——”

說完,從地上爬起來,腳步踉蹌地往後院而去。

很快,後院就傳來一陣亂哄哄的喧鬨,中間還夾著撕心裂肺的哭聲。他這才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舉步往外走去。

前院,王子安和程咬金等人,一個個麵帶殺氣,一聲不吭。

連下人送上的茶水都沒有動一動。

王家的下人,也有點發怵。他們雖然是下人,但那也是王家的下人,平日裡何曾如此小心過,但他們知道,這些人不同啊。

這些狗東西,那是真敢打敢殺,沒把自己王家看在眼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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