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引所內。
蔡京又向章越提議將鹽鈔所換旳金銀,除了留下部分作為準備金外,其餘貸給民間的質庫,作為息錢,再以息錢補貼鹽鈔的利息,減免商人存取款間的手續費。
這是蔡京第二次向章越提請,章越當然明白他說得很有道理。
蔡京所言的就是現代銀行的運轉模式,儲戶往銀行裡存錢,銀行給與利息,然後銀行再給予一個更高的利息,將錢貸款給商人或國家,以利息差作為利潤的來源。
如今陝西,洛陽的分引所都已經開設,鹽鈔異地存取的手續費是一貫錢扣除五十文錢,相當於百分五。
這個手續費是高於交子的,交子的手續費是百分三。
若在汴京,洛陽本地存取則是十文錢,也就是百分一。
蔡京曾有意將鹽鈔的手續費降至百分之三,對交子形成降維打擊,壓縮交子的生存空間。
章越清楚蔡京的想法呢?
但是此舉必然得罪了川蜀的交子商,觸動了彆人的利益,對自己也沒好處,如此不是給任守忠之流遞刀子捅自己麼?
至於以金銀借給民間質庫,通過利息差來免去手續費,此舉當然更好,但是步子跨更大了,步子大了是會扯到蛋的。
蔡京雖沒有作過官,但對於章越的顧慮也有了解。
蔡京道:“學士是不是再設一質庫,讓官家入股其中。”
章越言道:“好是好,不過怕是難逃士大夫們之口誅筆伐。”
蔡京道:“學士顧慮的是。”
章越見蔡京神色有些黯然,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顧慮太多,故而難以施為。”
蔡京道:“京以為學士之顧慮是對的,古今多少事不是沒有能者為之,其實都是壞在庸者阻之。”
章越道:“息錢的事,咱們先放一放。”
章越心底補了一句,至少先等我與任守忠的勝負決出之前。
蔡京拱手而退。
章越看著蔡京的背影,不由讚了一句,真是人才!
如今章越保薦王韶之後,他的兩年磨勘已滿。
景德四年後,京朝官三年一磨勘,一年一考。
歐陽修舉章越減磨勘一年,故而三年減為兩年。
照例章越要往審官院接受磨勘,本官磨勘重資曆不重門閥,重歲月不重才能。
總之一句話,任官年限到了,你都能上。之前若與審官院官員沒什麼過節,或任內出現重大失誤,或者有人舉報你,磨勘之時一般不會卡你。
章越如今人事關係雖在政事堂,但磨勘還是歸審官院來考核。
章越的本官是著作佐郎,著作佐郎一般是轉秘書丞,資淺者的轉為著作郎,若優異者優遷者為太常丞,主要看審官院如何安排。
但對章越而言,一切不是問題,因為知審官院的是他的座主王珪。
章越拿著自己的印紙,曆紙到了審官院,再向審官院說明自己任內政績,過失與舉主姓名。章越是進士出身,舉主一欄即是空缺。
王珪見了章越說了好一陣的話。
二人都是敘舊,對於章越磨勘後到底是著作郎,秘書丞,還是太常丞一個字沒提。
兩人聊得高興,王珪突是道:“度之,你近來可有得罪什麼人麼?”
章越心底一凜,王珪這是與自己示警啊。
穀楱/span章越問道:“是不是老師聽到了什麼?”
王珪從袖中拿了一封信給章越過目,章越看後知道交引監裡被人被收買,竟是向審官院彈劾自己為官不謹,不僅任人唯親而且有貪汙之嫌疑。
不過章越從信裡看來,此人應該職位不高,了解的不多,否則這一次把柄就坐實了。
王珪將檢舉信放在燭火裡燒了,然後叮囑章越道:“為官要謹慎。任守忠此人最是陰狠,幸虧我與他有些交情,他在需不需老夫替你說情?”
章越大喜道:“多謝老師,若是可以我想與任大官認個錯!”
王珪點點頭道:“也好,識時務者為俊傑!”
章越從王珪這出門後,知道事情越來越嚴重了。
這日章越沒有回府徑直前往國舅爺曹佾府上。
曹佾見了章越笑道:“度之,張都知已是到了。”
章越道:“慚愧,方才至審官院中耽擱了。”
曹佾笑道:“章學士貴人多忙吧,張都知今日是奉太後的意思給我送蜀錦的,否則平素也不能出宮。”
“對了,張都知簡樸至極,不用送禮……你有什麼實情與他直說就是。”
章越道了句明白。
當即曹佾引章越入內。
但見一名五十有許,保養得很好的宦官坐在椅上。
章越向對對方行禮道:“見過內都知。”
這名宦官就是如今內都知張茂則。
張茂則看著章越道:“章學士,閒話少說,文相公之前來信與我,說你有事求我,但在信裡不好說,如今在這國舅府你儘管與我道來,看看咱家能不能幫上你。誰叫咱家欠文相公一條命呢?”
章越稱是於是將任守忠窺視交引監,並要將自己置之死地的事與張茂則如實講了。
張茂則與任守忠之間有矛盾,當初仁宗皇帝病重時,曹皇後與富弼暗中商量讓趙宗實即位。
後來仁宗皇帝接到了告密,知道自己皇後與宰相正在商量這事,於是大怒在宰相文彥博麵前說曹皇後與張茂則勾結要篡位。
張茂險些自殺,最後是文彥博穩住了局勢。
張茂則自殺沒成被貶出宮。
張茂則知道,雖說沒有實據,但此事八成就是任守忠從皇城司那得知消息在仁宗皇帝那告狀。
誰讓張茂則擁立的是趙宗實,而他任守忠擁立的是趙允初。
這一次張茂則回宮,本以為任守忠要失勢,但哪知任守忠靠著給官家皇後撈錢,又重新得到了信任。
張茂則道:“學士要咱家在任守忠麵前替你求情,話說回來,任守忠如今怕的人不多,咱家正好是其中一人。”
章越道:“還請都知過目。”
說完章越交給了張茂則一張紙。
張茂則看了章越一眼,當即拿起紙看來,當年上麵都是任守忠的黑料,比如坐田敏事發配嶽州,勾結江德明複職,構陷官家親兄於不孝,交構兩宮,自開寶財貨獻給皇後固寵,其中最要緊一條是窺探天子行蹤。
張茂則吃了一驚道:“這些罪狀夠殺任守忠十次了,你從哪裡收羅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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