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援軍抵達,黨項兵當場退去,章越則連忙伸手摸了摸頭盔,看見腦袋還在,終於長長出了口氣。
這一次麵臨戰場廝殺,他方才腦中都是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方才是如何渡過的。
此刻隻感覺身上的汗水大把大把地淌出,全身的肌肉方才都繃得如同硬石般。
章越勉強回到了中軍旗幟下,一旁一人攙住了章越。
“舍人還好吧!”
章越一看是‘監軍’呂廣,他此刻指著遠處向章越道:“舍人,我軍渡河了!”
章越點點頭,方才過河的蕃軍騎兵已是重新搭設浮橋渡河返回。眼下兩邊正是僵局,若是蕃軍渡河可以成為生力軍抄襲黨項軍。
章越點點頭道:“再堅持幾刻即是。”
可使眼見突破的黨項軍越來越多,章越,呂廣都神色難看。
呂廣忽道:“小人也是文人,素來不懂兵事,但舍人都如此死戰,小人今日也願陪舍人死在此處!當然若是有幸活下來,亦可說今日是與舍人並肩禦敵了。”
章越沒答呂廣的話,抽刀大聲道:“有退一步者,皆斬!”
左右潰兵重新定下,然後紛紛退至左右結陣。
章越看了一眼前方茫茫多的搖晃著圓氈帽的腦袋,以及無數把明晃晃的鋼刀,自己腦子中一片空白,而王韶仍是不知疲倦地擊鼓為士卒鼓氣。
此刻一名騎兵直奔而來,直到中軍旗幟前翻身下馬大聲道:“大帥,我軍擊潰了黨項的一個頭項!”
章越登高望去,果真正麵的黨項軍如潮水般潰敗。
被宋軍中央突破後,黨項兵四處奔逃,正軍開始扒身上的鎧甲,向後奔跑,所謂丟盔棄甲說得便是如此,否則穿著沉重的鎧甲如何跑得快。
至於正輔和負擔則沒有這個負擔,丟了弓箭刀槍跑就是。
兵器甲具丟了一地都是。
同樣宋軍左側敗得更慘,但黨項軍敗得是精銳,宋軍敗得隻是數千雜兵。
這時候嗚嗚的螺號聲響起,黨項軍將領似意識到什麼,已開始全麵後退,攻入宋軍左軍的黨項軍亦是後撤。
他們若是不撤,擊潰黨項軍正麵的宋軍隨時可以包抄,到時候便是兩麵受敵。
呂廣喜道:“西夏軍後撤了!可以命前軍追擊!”
雖是這麼說,但黨項人早已想到,但見黨項人中軍衝出上百名背著大盾的騎兵,阻截宋軍向敗軍的攻擊。
一旁將領道:“舍人,這是黨項大將的親軍,稱之背嵬隊,皆是以一當十的精銳,不可硬衝!”
章越點點頭,原來背嵬二字是從西夏這來的。
於是雙軍漸漸脫離了接觸,黨項軍開始將傷者都拖上了馬背,而來不及帶走的,則隻能留給宋軍。
而宋軍戰至力竭,仍是追趕了一陣,不過背嵬所阻終於停了下來,眼見對方離去,宋軍也不深追,而是看著遠去的黨項嘲諷笑罵!
最後前方追擊宋軍集結在一起舉槍高喊,發出了如雷一般的山呼!
然而章越則一臉茫然地問道:“這是勝了嗎?”
“勝了,是勝了,我軍勝了!是大勝無疑啊!”呂廣一臉興奮地言道。
一旁王韶亦是精疲力儘地道:“不錯,我軍用幾千輔軍,擊敗了黨項一個頭項,確實是大勝。”
此刻河水滔滔流淌,蕃軍騎兵搭設好浮橋,正快速地渡河。
他們一到達戰場便投入了對黨項人的追擊,以發泄被蒙騙過河的憤怒。
雖然黨項人亦留下了如背嵬隊這樣的精銳騎兵殿後,但抵不住蕃部數千騎兵。
不論怎麼說,下麵的事情就交給他們的。
除了追擊的騎兵外,宋軍開始打掃戰場,並回到各自營地。
王厚被駕了回來,但見他被左右兩個親信架回,至於隨他出征的宋軍騎兵回來不到兩百騎。
章越關切地看了王厚,卻見他身上沒什麼傷,隻是殺得脫力了而已。
章越見王韶安然無恙。
前軍已派人前來報捷,士卒們將旗幟一麵一麵地朝章越,王韶腳下一丟,然後對方稟告道:“啟稟大帥,舍人,我軍擊潰了黨項足足一個頭項,殺得木牌七人,舍監兩人,小首領一人!”
西夏五個軍抄設一個木牌管理,十個軍抄設一舍監,二十個軍抄設一個小首領,由此可知西夏正麵傷亡多大。
“尚未清點完畢,但已斬首得三百餘級,查點繳獲鎧甲七百餘具,戰馬,駱駝上千,得西夏將旗十五麵!”
王韶重重地點了點頭,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
章越也是樂了向王韶道:“自三川口,好水川,定西寨之後,本朝一戰不如一戰,如今終是勝了吧!”
王韶點點頭道:“是了勝了,但也沒了不少好兒郎啊!”
此刻士卒獻上黨項首領一杠快折斷的旗幟,王韶拿過刀來重重的一劈,正好作兩截。
眾士卒們轟然叫好。
章越亦覺得吐氣揚眉至此。
“讓騎兵繼續追,我軍渡河!”王韶馬鞭向北一指。
“渡河!”
“渡河!”
“渡河!”
三軍舉臂歡呼!
王韶率軍重新渡河,看到了一個殘破的南牟城,城中蕃人得知大敗的消息,早就遠竄,俘虜了上千老弱後,王韶當即命人焚燒此城。
之後王韶又率軍抵至天都山,眼見西夏國王的行宮可謂富麗堂皇,這座李元昊親手建立的行宮,裡麵不知有多少珍寶,以及畜養了多少奇珍異獸。
王韶命人將天都山行宮儘數搬空後,朝這放了一把大火,這座李元昊當年費勁心力所修建的離宮,頓時化為了一片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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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熊熊烈火,王韶,章越都是快意。
“終有一日我會打入興慶府!”王韶言道。
章越則道:“走了!是該班師了。”
而宋軍得勝而歸,三軍士卒高唱得勝歌!
先取山西十二州,
彆分子將打衙頭。
回看秦塞低如馬,
漸見黃河直北流。
章越聽了稱奇一問王韶方知這是鄜延邊軍中傳來的。
遠處是熊熊燃燒的天都山皇宮,另一側則是冒著黑煙的南牟會,此刻章越的心情如飛。
正如這西軍所唱的得勝歌一般。
天威卷地過黃河,
萬裡羌人儘漢歌。
莫堰橫山倒流水,
從教西去作恩波。
此番雖未渡過黃河,但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