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殿議上。
官家與眾宰執們商議,定下了次年改元之事。
這是去年剛進京時,官家與章越商量之事,後為王安石反對而不了了之。
十之數為極,也是為了避免使用熙寧十一年的年號,同時也是展示子親政主持變法的跡象,所以改元之事便順理成章地進行了。
宰相韓絳和王珪各自擬定了一個年號,在廟堂上供子商議。
韓絳擬定的是‘美成’這個年號,王珪則擬定的是‘豐亨’這個年號。
章越揣摩這兩個年號的意思,美成有大功告成之意,意是變法之業終歸有成。
至於‘豐亨’也是吉語,取自‘豐亨豫大’,形容富饒安樂的太平景象,也是意味著君德極盛。這四個字後來也被另一個時空曆史上的蔡京獻給了宋徽宗,以滿足他的好大喜功之意。
都是兩位宰相揣測了子心意所擬。
如今這二個年號,都被書之於金盤上,用五穀排列成字,也是寓意則’五穀豐登‘之意。
其實宰執們三日前暗中擬定年號給子禦覽,今日將這兩麵金盤由內侍捧至官家麵前,是等候他最後的聖裁。
而官家手持塗滿了朱砂的禦筆,先走到韓絳所擬的‘美成’年號,言道:“美字為羊大,成字則有戈,羊大帶金戈不可。”
韓絳聞言有幾分黯然,而王珪露出幾分喜色。
完官家又看向王珪所擬的‘豐亨’的年號,然後道:“亨字為子不成,可去亨而加元。”
眾宰執們心想,官家先否了韓絳的年號,本以為會用王珪的年號,但又對王珪的年號有所改動。
官家時刻都有撥動權柄之意,拒絕為臣下所操縱。
章越則腹誹道,【微操聖人】真名不虛傳。
而一旁王珪則讚許道:“元亨利貞乃乾卦四德,陛下易以’元‘字,最是貼牽”
眾宰執們都看向王珪,王珪的立場就是沒有立場,隨子喜好上下。
一旁的薛向亦道:“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以元易亨,正表示陛下勵精圖治至此而始之心。”
官家聞言微微笑道:“薛卿知朕心也。”
章越想道,熙寧十年是打下基礎,元豐方是官家真正展露宏圖野望之時,看來以後要諫事是要更難了。
章越又看了一眼失落的韓絳,看來官家聖意已更傾屬於王珪,而冷落韓絳了。
最後次年的年號【元豐】當殿定下,隨之頒布下。
殿議後章越,元絳二人留身召對。
原來文彥博,司馬光,張方平三位重臣一並上疏反對朝廷對熙河繼續用兵。
官家將疏給章越,元絳一一看過,然後道:“三位卿家都是國之重臣,他們所言是否有道理?”
章越看疏其中以張方平之疏最為急牽
認為我師伐交趾之後,士卒染病喪亡甚多,師費巨大。
如今京東,河北盜賊蜂起,以至於公私匱乏,南郊之賜久久未辦,陝西因軍事一興,地方官吏更是橫征暴斂,百姓們是哭喊地。
張方平言自己想到這些,夜不能寐,食不能儘,半夜起床時嚎啕大哭。
官家看了疏後甚為震動,三人之疏其實直指的,就是章越這一次興軍伐湟州之事。
一旁元絳則道:“陛下,張方平之疏乃蘇軾代寫,蘇軾身為地方官員如何在疏中儘知朝堂上,此事甚為可疑啊!”
章越仔細一看,難怪文風如此熟悉,果真是蘇軾的手筆。
蘇軾真是的,卷入這事作什麼。
官家聽了也是一愣,仔細一看張方平之疏。若如元絳所言,此文是蘇軾代筆,那麼是誰告訴他的。張方平雖是重臣,但也遠離權力中心很久了。
官家生平最恨有人【泄露禁中事】,譬如上一次鄭俠言他袍服下穿著金甲登殿議事令他甚恨。
元絳這麼,此舉就是有意識的政治【竄連】行為。
當然章越被排除在外,因為攻打湟州事正是他主導的,所以他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臉。
章越心想,幸虧蘇軾是反對用兵的,不然以自己與他的關係,此事肯定會被多心的官家懷疑。
這三疏所寫都是事實,如今這風氣下,容易令人懷疑他們是結黨。元絳就是這麼有意識地去引導子的。
章越知道蘇軾事張方平如父,認為張方平是如諸葛亮,孔融一般的人物。而張方平判南京,蘇軾知徐州,彼此有書信往來是很正常。
章越沒有替蘇軾解釋,這世道殺人放火都沒事,但切不要真話,他早已被錘打過多次,所以官越大越要管住嘴。
經元絳這麼一,官家對張方平,蘇軾的動機確有懷疑,又向章越問道:“張方平疏中所言可是真的?”
有句話是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章越聞蠢了句:“臣不知,陛下是否需派官員到地方察訪?”
“既是如此勞民傷財,那麼熙河路攻伐之事,依卿所見是不是停一停?”官家似意有所指。
章越聽了官家道:“啟稟陛下,熙河路攻伐非勞民傷財可言。”
“熙河路一年市易錢及鹽鈔,交引之鑄幣稅幾近兩百萬貫,實可以戰養戰。加之屯田有功,自明年起,熙河路一年歲費可減至百萬以內。”
元絳道:“從熙河路攻西夏畢竟繞路太遠,損耗又是巨大,畢竟不如從原陝西四路,正麵攻取橫山。”
章越道:“此路雖遠,卻可斬西夏右臂,收青唐諸部為我所用,一旦能從熙河路攻下涼州城,則重開絲綢之路,到時候不僅斷西夏市貿之利,同時熙河路僅憑市易之利即可自給自足,還能反哺多年軍費所耗。”
“陛下,臣在熙河禁止軍隊市易,同時設交引所回收鹽鈔,交引,都是為了通商惠工,以貿易之入補勞餉之出,此乃用其力而不費之道!當然必須取涼州城,而要取涼州城,則當先下湟州!”
官家言道:“章卿所言確實是朕心意,但是涼州城乃青唐,西夏必爭之地,怕是沒有容易。若一日沒有取涼州城,大軍就要屯駐熙河,如此糜費也不是朕的本意。”
“而且這次攻打熙河,偽裝商隊偷襲,朝臣們言語此乃失去仁義之名,以後怕是蕃部都不與我們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