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回答道:“夫火形嚴,故人鮮灼;水形懦,人多溺。故而治天下理風俗尚嚴。”
火看起來很厲害,但很少有人被燒死的,水看起來很柔弱,所以被淹死的人很多。治理天下,理風俗一定是嚴更好過寬。
“而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
君子之德如風,小人之德就是草一樣,隻要風吹過則草必倒。
所以說要正風氣,如何正?就是要樹立一個榜樣來。用這個榜樣來壓倒一切不正之風。
官家道:“當如何為之?”
章越道:“此番歸義軍東歸便可!”
聽了章越的話,眾人恍然,為何對方一定要冒著風險,力排眾議,甚至不惜代價也要接歸義軍返回蘭州。
眾人已是看到了其背後的政治意義,卻沒有章越看得更深。
說到這裡,章越將蔡京之前所述與自己的想法結合地講了一番,通過民間說書和戲劇這等潛移默化的方式,來渲染黨項之殘暴好殺,歸義軍之崇漢慕化,官家之仁德愛民,明確宋朝是天下漢人的祖邦,塑造一等民族的向心力。
記起漢唐時通西域的武功,盛唐萬邦來朝的氣象,再造如如此的盛世。
最後通過這些在民間樹立攻伐黨項的正確性,徹底壓下一切反對對黨項用兵的聲音。
日後即便有了元佑更化,但民心已成,你們想改也改不動了。
章越道:“陛下,這一次黨項必派人質問我們為何撕毀和議,擅自派兵進入黨項境內。”
“在這個事上,我們不僅不要解釋,還要以民族大義責問黨項為何殺我同胞兄弟。”
馮京問道:“若黨項再度興兵呢?”
“那便戰之!”章越道,“原先如何,還是如何。半年之休養生息,熙河路已是固若金湯,涇原路亦更是完固,而是延路亦重整旗鼓。”
“焉知黨項沒有厲兵秣馬?”
章越道:“當然,不敢說必勝,但也有把握。”
“不過黨項如今的宰相李清親善於我大宋,若是交兵他怕是第一個不肯。”
梁乙埋被殺後,黨項的國相出現的空缺。
梁太後還想親自主政將國主之位傳給梁乙埋的兒子,也就是他的外甥梁乙逋,不過黨項國主李秉常不可,以宋夏議和的功勞讓自己的心腹李清出任宰相。
又為了製衡梁家在朝中的勢力,李秉常又讓皇族嵬名阿吳為將,又讓仁多崖丁為右廂統軍,仁多保忠為卓羅監軍。
所以黨項國內皇族和後族矛盾仍在,表麵上看是漢化與黨項化的矛盾,若與宋重啟戰端,那麼李秉常就要借助梁氏在各部族中的威望。
章越正是看準這一點,故而在歸義軍之事上主張對黨項進行地強硬。
……
馮京,王聽了章越說完之後,意識到了若是對黨項進行戰爭的政治正確一旦得到確立。
那麼章越的相權將穩如泰山,至少還有十年宰相的光景。
這就和黨項的國情一樣,李秉常要對宋作戰,那就一定要用梁家。若是對宋議和,則可以任意用自己的心腹。
同樣宋朝以後對西夏議和,那麼似馮京,司馬光這樣就要得到啟用了。若對夏繼續戰爭,就必須倚任章越。
同樣確立對外戰爭,如果能不斷獲得勝利,則天子的權威亦無以複加,更何況有再造中興這個大命題在。
殿議之上,官家毫無疑問地支持了章越的主張。
官家道:“六萬多名心歸漢土的子民,居然被黨項人殺了大半,此事朕豈可坐視不理,若是不對黨項予以懲戒,朕何以統禦萬方。”
官家立即召了歸義軍的曹仲壽以及十餘名首領進京,並讓他們攜帶歸義軍節度使的信物,到時候會在金殿之上,百官群臣的麵前獻給天子。
這將是一個巨大的儀式。
勢必到時候會重封曹仲壽為歸義軍節度使,此舉再度確認曹家對河西走廊的統治地位。
當然這不是實封,而是遙郡。
你是名義上的節度使,但是你曹仲壽一直住在京師裡。
將河西的版圖納入大宋,再通西域,重現漢唐的盛世,這背後就是再造中興的大命題所在。
……
殿議結束後,王,馮京都與章越討論著。既然這件事已得到了禦前的通過,再反對也是無濟於事。二人都是非常成熟,已是商量歸義軍首領進京的具體事宜。
商量後,章越走到呂公著則有些麵色凝重,他似等了自己很久。
呂公著向章越道:“丞相,這一次與西夏議和是我與李清二人促成的,一旦朝廷以後對夏用兵,那麼我到底做了什麼?還請丞相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