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內,官家趙佶正把皇位往趙楷手裡硬塞的時候,他的太子趙桓,正跟著何灌之子何薊興衝衝的走進東華門。
此時東華門外已經沒有三衙兵堵門了,不過何薊和趙桓都沒有多想,還以為大局已定,所以兩府相公們就讓三衙兵撤了,畢竟在東華門外擺那麼多步軍也不好看,容易讓人聯想到宮變。
而守衛東華門的幾個皇城司親從官也是妙人。瞅見太子跟著何薊來了,既沒有不讓他們入內,也沒有抓捕他們,而是和往常一樣殷勤迎他們入宮——如果趙楷成功了,這幾個老油條就會說他們是騙太子入宮!如果趙楷失敗了,那他們就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趙桓和何灌,以及幾個太子身邊的小黃門,還有太子的老師耿南仲等人,就高高興興的入了東華門,然後就腳步匆匆的往崇政殿而去。
這趙桓隻比趙楷年長一歲,不過看上去卻老得多,好像有三十歲的樣子,而且還有點虛,路走得急了些還有些氣喘。
趙桓的老師耿南仲雖然已經六十多歲,須發一片雪白了,體力卻比趙桓要好,又加上身逢喜事,倒是勁頭十足,腳步飛快,一邊走還一邊叮囑自己的好學生。
“殿下,待會兒接旨的時候一定記得要推辭三次,這叫三揖三讓,顯得您謙遜有德......”
趙桓努力憋著笑意,連連點頭道:“知道了,知道了,孤知道規矩,孤待會兒就裝暈,哭昏過去,麻煩先生找人抬著孤上禦座。”
“就該如此!”耿南仲又道,“殿下,這次您可以提前即位,全靠吳敏、李綱二人。您即位後,一定要有所表示。吳敏已經是門下侍郎了,再提一提就是少宰了(右相)。李綱現在是太常少卿,您可以賞他一個副相。”
“就依先生的話。”趙桓點點頭,又問道:“聽說那李綱通曉兵略,有他在東京便可無恙?”
耿南仲笑道:“李伯紀文人一個,懂甚兵略?隻是為人強橫,可以製住下麵的軍將。若真要守一守東京,倒是可以讓他督軍,但也彆期望太多。”
聽老師說到“守東京”三個字,趙桓臉上的喜悅就消失了大半,眉頭也漸漸蹙了起來,低聲道:“讓他當東京留守如何?”
讓李綱當東京留守的意思,當然是趙桓這個大宋下一任的官家也準備要跑路了!
“殿下,”耿南仲當然明白趙桓的心思,也知道他是個慫包,於是就壓低聲音,“此事不可操切,得讓道君皇帝先走,然後才能安排。否則道君皇帝餘威猶在,也許會......”
趙桓低聲說:“知道,知道了.......”
師生二人一邊商量一邊趕路,也沒往前看,隻是跟著兩個引路的小黃門走著。忽然兩個帶路的小黃門不知怎麼就停住了腳步,然後跟在後麵的趙桓一個沒刹住,差一點就撞在那小黃門的後背上了。
趙桓有些惱怒,剛想開口嗬斥一句,抬頭一看,就被眼前的場麵給嚇呆了。原來他現在已經走進了崇政殿外的院子,而院子裡麵,崇政殿的周圍,擠滿了全副武裝的親從官(親從指揮的兵將稱親從官)和三衙兵!
六七百兵將圍著崇政殿......這架勢看著有點像政變啊!
這些人也發現趙桓他們來了,全都瞪著眼睛,愣愣的看著這位太子殿下,一時也不知所措。
這次“東華門之變”是匆忙之間發生的,事前根本沒有仔細謀劃,甚至連始作俑者趙楷的頭腦還因為“穿越後遺症”的原因,沒有完全清醒。所以趙楷這邊也沒有想到要抓捕或是誅殺太子趙桓,如果不是趙桓自投羅網,接下去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此時在崇政殿外帶兵的是皇城司的王曉德和何灌的次子何蘚,他們倆也和其他人一樣,早把太子趙桓給忘了。現在忽然看見趙桓出現,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於是兩夥人就這麼互相看著對方,全都一動不動,場麵真有點詭異。
不過這種詭異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太久,就被何灌的長子何薊打破了,他瞧見自己的兄弟和趙楷的心腹管勾皇城司公事王曉德在一塊兒,好像很親熱的樣子,於是就大聲發問:“何二郎,你怎帶兵入了皇城?大人身在何處?”
何灌的次子何蘚也是個大嘴巴,聽到兄弟發問,就照實回答:“大郎,大人和鄆王殿下一同在崇政殿內,正在勸說官家收回成命,不要內禪,好好當他的官家。”
什麼?不要內禪......趙桓聽了這話眼前就是一陣金星直冒,頭腦一片空白。他的老師耿南仲則馬上嚷嚷了起來:“何灌一介武夫,怎敢勾結親王阻攔內禪之事?欲造反乎?”
王曉德這時也反應過來了,大呼道:“耿學士莫要胡言,自古以來迫著天子退位之人才是反賊,保著天子坐穩大位的肯定是忠臣啊!”
他這話在哪兒都沒錯啊!逼皇帝退位、勸皇帝退位、騙皇帝退位......或者用彆的什麼辦法把皇帝老子從位子上拉下來的人,肯定是亂臣賊子啊!
饒是耿南仲那麼大的學問,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他好像也是亂臣賊子啊!
這個時候還是趙桓卻急中生智,忙張開喉嚨衝著崇政殿內大呼:“孤也是來勸父皇坐穩大位的......孤是孝子,孤要麵見父皇!父皇,兒臣趙桓求見!兒臣墾請父皇收回成命,兒臣還小,當不了官家的......”
趙桓的呼喊聲傳入了敞開了大門的崇政殿,此時崇政殿內,大宋朝的另一位純孝之子趙楷,正在苦口婆心的勸說趙佶收回成命——因為就在剛才,趙佶已經宣布要把皇位傳給他!
麵對這樣的好事兒,趙楷這個純孝之子當然是堅決拒絕的!
他的頭腦雖然還有點暈暈乎乎,但是也知道趙佶這個慫包老爹也不會無條件的交出皇位。
趙楷如果想接盤,就得讓趙佶跑路去東南......趙佶被趙楷提了醒,一定會把皇位捏到最後,等到臨出東京城的時候再交給趙楷。到時候趙楷想要攔著趙佶不讓走都不可能了!
而趙楷一旦接了盤,就會被困在東京開封府內,被一群慫包文官包圍,手頭也沒多少能打的軍隊,根本當不成李世民,搞不好隻能當個天子死社稷的崇禎了。
而且趙楷不是趙桓,後者是名正言順的太子,而趙楷隻是一個覬覦儲位的親王。如果趙楷突然擠掉趙桓接受趙佶內禪,成為了大宋的新官家,多半就被人當成篡位奪國的亂臣賊子了,到時候有沒有天下勤王之兵來救都不好說了。
另外,趙楷有他自己的抗金方略。就是“逼父抗金”、“北上抗金”和“持久抗金”,而不是呆在東京開封府城內當個跑都不容易跑掉的宮中天子。
所以此時崇政殿內,就出現了讓大宋滿朝文武都哭笑不得的場麵——官家的寶座被一對父子推來推去,好像個燙手的爛山芋!
就在兩父子忙著上演父慈子孝讓皇位的大戲時,太子趙桓就哭喊著進了崇政殿,而且他的立場居然和趙楷一樣——也是堅決不當這個大宋億萬子民的官家!
大宋的官家居然沒有人要當了,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