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這回要爭“為天下人登高一呼的話語之權”了!
能給趙楷當宰執、尚書和翰林學士承旨的,都是成了精的猾儒,哪裡還不明白這位馬背天子的心思?而且他們都知道這位馬背天子的底細,這位是書生扮強盜,帶兵打仗可不是他的本行,他的本行是儒生,是進士出身!
如果不是頂了親王的頭銜,需要避嫌,他連狀元都中了。當時還以為他這個會員(會試第一名)有水分,一定是主考官為了拍莊宗皇帝的馬屁,給他開後門作弊了。現在看起來,人家是有真才實學的狀元天子。
不過他再有學問,再能打仗,也不該把為天下人說話的權力從士大夫手中攫了去。這事往遠了說,關係到將來天下還能有誰能站出來稍微約束一下天子的權力?本朝天子的權力本來就過重,除了士大夫的嘴炮之外,幾乎沒有什麼能製約一下天子的。而今上重開大宋的時候,又口口聲聲要和府兵武士共天下,造成士大夫的聲量大不如前。如果再因為格物致知的事兒把最後那點話語權丟了,那他們就不是和天子共治天下的儒臣了,而是大號的伎術官了。
所以這話語權,他們是一定要爭一爭的!
另外,官當到他們這種層次都是要結黨的!不結黨怎麼營私?不營私你當什麼官呢?而且這官也當不下去啊!他們這種級彆的官能是孤臣?一個好漢還要三個幫呢,何況他們都是宰輔重臣?下麵要沒黨羽幫襯,這官怎麼當?早讓人哄下台了。
而且趙楷這個天子壓根不把文臣當自己人,誰要當個孤臣讓人欺負,他不但不會幫忙,還會直接讓這個孤臣致仕,因為他要的是結果,不是失敗的理由。
那些在營田四路當地方官的文臣,就必須把土地清點好了,該劃給軍府的一份,那是不能少給,也不能多給的。餘下的也要登基造冊,分清楚官田、民田、永業田。
而且還得搞清楚地盤上的商稅、礦稅,儘可能的用這些收入維持住地方官衙的各種開支,最好還能富餘一點上繳。
而在轉運二路當官的文臣,擔子就更重了!不僅要管民、管財,而且還得管軍。
轉運二路的軍州府主官都兼任兵馬鈐轄,負責管理本境的廂兵,權力很大!
而且無論是轉運二路還是營田四路的親民官,都不是孤身上任,而是允許提名兵馬副鈐轄(營田四路的軍州府兵權由軍府掌握,所以就沒有兵馬鈐轄、副鈐轄了)、主簿和諸曹參軍——也就是帶著領導班子上任的!
這樣安排的好處是地方官府的效率很高,很能搜刮,鎮壓的能力也很強。
缺點就是官員會拉幫結派,形成一黨。
而能在趙楷手下穩穩保住宰執地位的文臣,幾乎都是很會結黨的能吏。
而這種級彆的大臣要好好結黨,當然就得從產生中高級文官的科舉考試入手了!
三年才出三十個,精貴程度可想而知,照著趙楷的嚴格考核辦法,考出來的人能力肯定不弱。而且趙楷不僅管考,還管培養。得先當幾年“土匪翰林”,跟著趙楷好好學習。兩三年後,才有外放的機會。
上一次洪武元年(原計劃三年一考,但是洪武三年事兒太多,就給耽誤了)取出來的那三十個進士,現在已經有人乾到軍州一級了(他們跟著趙楷上前線,有軍功可以提級),再過個十年八年,就算有人成為宰執都不必感到驚訝。
所以這一次科舉的主考官,呂頤浩和陳記,還有五個文官尚書(兵部尚書是武將),還有翰林承旨陳東,都想爭上一把!
“兄上所以極善,臣弟願意為兄上主持這次的科舉。”陳記馬上就跳出來爭了。
他跟隨趙楷最久,深知趙楷的為人。這個趙楷自從“瘋了”以後,就喜歡手底下人“爭”,什麼“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的道理在趙楷這裡根本沒用。
想要就得爭!不爭就沒你的份,但是不能不擇手段去爭,不能明麵上不爭,暗地裡挖坑下絆子,以致壞了大局。
所以底下人最好當著趙楷的麵來爭!
如果見不到趙楷,那就上奏章去爭!
“官家,老拙也想為您主持此次大比!”呂頤浩也是個善爭的主兒,看見陳記先跳出來了,自然馬上跟進。
“官家,臣乃儒臣,又日日跟隨,最知道您的道,所以臣當主考官最合適。”翰林承旨陳東也出來爭了。
在趙楷的政治體係中,翰林和舍人這兩個禦用筆杆子係統合二為一,成了一個“秘書處”之類的機構,稱翰林學士院,掌門人就是翰林學士承旨。
趙楷所有的旨意,無論是大詔、中旨、答子、軍令,都由翰林學士院負責草擬。
而政堂、樞院、置司、漕司、都統製司等衙門上呈的奏章,也都由翰林們先過目。
翰林學士院的權力之大,已經不亞於宰相了。
不過陳東還是想把呂頤浩擠走,自己好當一當真宰相......
“還有誰?”趙楷笑道,“這次的主考可不僅管考進士,還管玄武、神都、上陽、西苑四大學堂的錄取!”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就投向了嶽飛嶽鵬舉。
這什麼意思?
嶽飛要當主考?
這回不僅是呂頤浩發愣了,連陳記、陳東也有點意外了。
嶽飛畢竟是武將啊!
難道官家想讓他當宰相?
嶽飛就這樣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站起身,向趙楷揖拜一禮,“兄上,臣弟嶽飛,願為兄上取士!”
這個嶽飛......陳記馬上明白了,這是趙楷的意思!
陳東馬上也想到了,沒有趙楷的授意,嶽飛根本不可能來過問科舉考試。
雖然這次科舉考試也會包括嶽飛主持的玄武堂學士的入取,但是嶽飛隻要當個副主考就可以吧關了——玄武、神都、上陽三堂的堂主肯定是副主考,至於西苑大學堂是趙楷親自在抓,誰當主考都得聽他的。
所以這一次科舉爭的,就是進士科!
“官家,”呂頤浩跳出來反對了,“老拙以為科舉主考非儒臣不可,嶽飛是武人,怎可為主考?”
趙楷馬上反問:“子路假使尚在,可以為主考嗎?”
呂頤浩反對道:“子路乃先聖高足,儒門十哲,豈是嶽飛可比?”
趙楷道:“飛乃大儒,後世必有嶽子之名!”
什麼?嶽子?
這下呂頤浩都懵了,官家怎麼胡說八道?
陳記更是疑惑的看著嶽飛,好像在問:你什麼時候當大儒了?我怎麼不知道?
陳東則用懷疑的眼神望著趙楷,心想:瘋王的瘋病又發了?他可是好些日子沒發,還以為完全康複了呢!
現在都到了西曆1130年末了,趙楷來到這個世界已經超過了五年,他的“賬麵心理年齡”也有22歲了,因為融合了“狀元王趙楷”的全部記憶,他的實際心理年齡肯定會更大一些。所以已經沒有剛來的時候那麼莽了......上回黑山之戰時,他甚至沒有臨陣。
而且從黑山回來,他就一直在非常認真的處理政務,甚至有點像個明君了。
沒想到現在居然又瘋起來了。
嶽飛自己也懵了:我怎麼就成‘嶽子’了呢?
趙楷迎著這些懷疑的眼神,淡淡一笑道:“誌安公,行安修,知通統類,如是則可謂大儒矣。”
趙楷說的是《荀子.儒效》上的話,是對“大儒”的權威解釋。
“鵬舉的道德操守,絕對夠得上大儒的標準,實在是諸臣之典範!”
趙楷又開始誇嶽飛了,誇得嶽飛都臉紅。而呂頤浩、陳記、陳東他們仨則在心裡麵直搖頭——這大概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嶽飛的為人,擱在古往今來任何一個帝王眼中都是個禍害!
他那個是道德操守?他那是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誌不在小!
武將到了他這樣的地位,就該和張俊一樣貪錢才對啊!
“官家,”陳東也是個有話就說的主兒(這樣的人在趙楷這邊居然能到“大秘”),當下就對趙楷道,“嶽太尉的道德操守,臣也非常佩服。但是他何曾知通統類?”
趙楷道:“鵬舉的確做到了知通統類!”
貞觀殿中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嶽飛了,嶽飛張著大嘴,一臉迷茫——什麼是知通統類?
趙楷笑道:“知者,知道也。通者,精通也。統者,統合也。類者,分類也。也就是說,要通過將統合的物分門彆類,拆成一塊塊的來格,以求達到分類的精通,而後才是統合的知至。
鵬舉就是這樣格出砂鍋炮的......而且他還把‘格炮之法’寫在書裡麵,當成了炮兵學堂的教材。這是一種格物之法啊!聖人教導我們要格物、知至、正心、誠意,卻沒有教會我們怎麼格物,而鵬舉開創了一種格物之法,可以幫助天下的儒生去格物致知,難道不是大儒?”
好像有點道理啊!
在場的儒臣們這下都啞口無言了,因為嶽飛好像真的是大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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