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
就在廣場儘頭的第一層白玉台階上,兩人隨意坐下,雲中子甚至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壺酒兩個玉杯來助興。
清澈如甘泉的酒液倒入杯中,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浮起。雲中子端起玉杯一飲而儘,臉上露出老酒鬼都有的沉醉感,“該從何處說起呢?你知道聖人的意義嗎?”
“略有了解,”楚牧點頭道,“所謂聖人,乃是將力量和意誌強到能充塞天地,融入森羅萬象之人。這天地萬物都隨著聖人的意誌念頭而變化,有時候僅僅是隨意閃過的一個遐思,都可能讓世間大變。所謂天意,也不過如此了。”
聖人之所以為聖人,不是因為果位,也不是因為地位,更不是什麼權限,而是單純的力與意。
當力量強到充塞天地,當意誌能夠扭轉萬象之時,那你就成了聖人。聖人的意義便是絕對的力量。
“是啊,天意,”雲中子歎道,“我們的目標便是觸及天道,而天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是聖人。聖人意誌貫通天地,若是世間隻有一個聖人,那他便是無所不能,唯有多個聖人存在,互相牽製,才給了我們這些人喘息的機會。”
越是靠近修士心中的終極目標,就越是絕望,若是實力低微,那麼自然就無法察覺到任何異常,哪怕人生突然出現巨大的轉折,也隻能說是命數使然,他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變化很有可能是因為聖人的一個念頭,亦或者是相互之間的意誌交鋒所導致的。
但這種無知對於雲中子這些聖人弟子來說並不存在,越是接近,他們就越能感受到籠罩在頭頂上的那一張無形大網。由聖人意誌交織起來的天網將世間一切都網羅,讓注視者感受到最深層的無力和絕望。
曾經的封神大戰,雲中子便看到那一個個被聖人意誌所驅使的人是何下場。
那一個個上清中人明明知曉出山可能就是死路一條,但他們還是或主動或被動的出來了。這種現象用仙道術語來講,那就是“煞氣迷心,氣數已儘”,但在後來,當雲中子知曉了真相之後,他明悟,這其實是“聖人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如今再想到昔日場景,雲中子依然心有戚戚然之感。
“但小弟有一點不明白,若是有人率先成聖,那後來者,該如何踏上這一步?”楚牧端起酒杯,問出心中久有的疑惑。
聖人可以說是超高配的至道,至道能將自身之勢充塞一界,讓同道者無法證道突破,而聖人則是將世間所有的角落都給占滿,不但能壓製同道中人,甚至可以讓世界隨著他的心意而轉動。
若是以此推論,那麼如果有人率先成聖,那麼隻要他不願意,就沒人可以做後來者,沒人可以走上那最後一步。
“你說的沒錯,”雲中子說道,“但你有沒有想過,越是深入,就越難脫離,聖人在將意誌融入萬象之時,也在無形之中給自己塑造了一個牢籠。成就唯一固然好,但若是能超脫更上一步,那又有誰不願意呢?身體舒展得太開,可不好脫身啊。”
這就好像脫衣一般,若是將身體繃得筆直,那衣衫就會牢牢附在身體上,難以脫下,想要將衣衫脫下,還得縮起來。
同理,聖人若想超脫,自然就得減負,一步步將衣衫褪下。
楚牧聽到這裡,基本上就明白了為何在封神之後會有佛教大興,為何道門會步步衰退。隻因道統是聖人意誌的附庸,若是在意誌交鋒上步步壓製對方,那道統自然興盛,反之,則會不斷衰落。
三清主動開始退讓,收縮地盤,讓給他人,那道門不衰落才怪。
隻是任誰都沒想到,三清會在最後一步反殺一波,將其餘人滅了個乾淨,然後高高興興地超脫,留下一個沒有聖人的世界。
楚牧想到這裡,也是不由唏噓。
若非三清最後關頭殺了一波,那彼時雲中子等人的無力和絕望,便是此刻他的絕望。
“這還真是叫小弟······”
楚牧滿飲一杯酒,“震驚!”
酒水入腹,有滾滾靈氣湧入身體,但楚牧卻是無暇去感受那種滋味,他現在想到那種無力和絕望,心中都有些不寒而栗。
幸好三清清理了一波啊,幸好啊······
他抓起酒壺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儘,‘敬這美好的世界。’
“正是因為明白那種絕望,所以在老師離開之後,所有人都開始向著那個境界進發,”雲中子接著道,“聖人不存,正是我輩乘勢而起的大好時機,那時候無人不想著證道,向著君臨巔峰,但出人意料的事情又出現了。因為老師他們離開,仙道失去了源頭,成了一灘死水,隨著時間流逝,我們距離那個境界非但沒有一絲接近,反倒是離得更遠。”
“在這種情況下,終於······有人發瘋了。水源已失,但剩下的水卻還不少,若是有人能將所有的水都據為己有,那是否能夠借此突破那一層極限?那麼問題來了,水從何來?哪些水最好汲取?”
“同門。”楚牧緩緩道。
最好取的水,自然是同門中人,自然是一同在老師座下聽道的師兄弟們。
他完全可以想象那時候所有想到這一條路的人,他們所煥發的希望。這是最後的一絲希望,這是最後的可能,彼時的那些古仙,他們該是掙紮、猶豫、苦惱,乃至瘋狂的。
而第一個將這瘋狂付諸於行動的,應當就是廣成子。
廣成子率先出手,斃殺赤精子、清虛道德真君兩人,將他們的水納入自己的潭中,然後再向其他人下手。但其餘人也不是束手待斃之輩,在最初的驚愕之後,他們會奮起反抗,但在同時,也有其他人也產生了類似的心思。
所以,一場混亂內戰席卷了玉清一脈,而在同時,這一幕也可能在其餘地方上演。
“一場亂戰,將輝煌的曾經化作了塵土,貧道因為無心去爭奪,便遵循老師臨走時留下的吩咐躲在玉虛宮裡,一直躲到現在,現在想想,也許老師早就料到那一幕的發生了。”
雲中子苦笑道。
元始天尊之神通,非是他雲中子可以揣度,當他發現玉虛宮帶著自己消失之後,他就察覺到元始天尊的深意,而今日見到楚牧,他就更明白他那位老師早就看透了一切,甚至將目光投向久遠未來的現在。
“再之後的事情貧道就不清楚了,畢竟貧道隻是一個逃兵而已,這些年來所知曉的事情都是通過那些個來到此地的玉清道首。”
“不說了,飲酒飲酒,如今貧道關上小門成一統,便是那世事再多,也終歸擾不到。來,乾!”
雲中子突然開始猛喝起來,那小小的酒壺中似有無儘的空間,一杯接著一杯下去,永遠沒有儘頭。
但楚牧卻是知曉,這雲中子絕對不似表麵上這般頹廢,他先前鎮壓盤古幡的舉動說明他還未變得懦弱,這放浪形骸的外表下,許是藏著一顆韜光養晦之心。
‘這位師兄,倒是可以結交一二。’
雲中子和那南極長生大帝是敵非友,對廣成子也不抱好感,甚至於這一次雲中城全力參戰,可能就有雲中子在背後出力。
據楚牧所知,那雲中城便是由玉清道脈的某位道首所創立,若追溯源頭,十有八九會追到雲中子這裡。
心中閃過念頭,楚牧表麵上也很是給麵子地和雲中子對飲,一杯杯靈酒入腹,濃鬱的靈氣混著酒意流淌全身,一時之間,楚牧都有了一種醉意。
就這般一直飲了將近一天時間,直到最後,楚牧感覺自己真的要醉了,這才運功煉化靈氣,隨後起身前往三座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