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巳時三刻左右,小白楊便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渾身汗流浹背,背後的衣衫都被打濕了,緊緊的貼著皮肉,胸膛不斷的起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顯然是累極了。
但那張稚嫩的小臉上,不但沒有半點疲憊,反而寫滿了激動和興奮,如太陽花一樣燦爛的笑容,堆滿了一整張小臉蛋。
“主君,主君,好消息,中了,中了!”還在大門外的大街上,小白楊便忍不住的高聲喊了起來,腳下步伐沒有片刻停頓,風一般的越過大門,朝著前院而去。
小白楊激動的高喊著衝進來的時候。
衛允正風輕雲淡的從銅鍋之中夾起一片羊肉,放入身前的調料碗中,拌了拌,又複夾起,放入嘴中,細細的咀嚼起來。
“主君!”小白楊的話還出口,就被衛允一個眼神嚇得又咽了回去,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低著腦袋,捏著手,站在衛允的身邊,十足就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可憐樣。
“慌慌張張的成什麼樣子,有什麼事情慢慢說,白楊啊,作為我的書童,你也是時候該學著成長了!彆老這麼一驚一乍的!”衛允依舊沒有放下筷子,而是伸到桌上的銅鍋裡頭攪了攪,再一次夾起一片羊肉。
“白楊知道了!”
衛允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可以說了!”
白楊剛才所有的委屈和不滿瞬間就消散一空,臉上再次露出笑容,喜滋滋的道:“主君,您中了,考了第七名呢!”
第七名,參加殿試已然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衛允的眼眸輕輕顫動,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
雖然這個成績比衛允自己預期的要高了一點,但高了總比低了好,說明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還是有效果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要是沒什麼事情的話,就先下去吧,彆打擾我吃火鍋!”衛允仍舊自顧自的吃著涮羊肉。
小白楊看著桌上熱氣熱氣騰騰的銅鍋,看著桌上琳琅滿目的菜式,肚子很不爭氣的咕咕叫了兩聲,雙手捂著肚子,臉色頓時一變,裝作可憐兮兮的看著衛允。
“行啦!”衛允道:“後廚早就把你那份準備好了,餓了就快去吃吧!”
小白楊立即滿血複活,直接原地蹦了起來,大聲叫了起來,衛允當即送上一個銳利冰冷的眼神,小白楊立馬就焉了,恭恭敬敬的朝著衛允拱手作揖,躬身一禮:“多謝主君!白楊告退!”
衛允這才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下去。
入鄉隨俗,衛允雖然待小白楊極好,但小白楊終究是奴籍,是不能上桌和衛允一起吃飯的,這要是在深山老林裡頭一起打獵,活在在外從軍的時候倒是無所謂,但在京城,在衛府之中,在諸多下人的眼裡,卻不能這麼做。
沒有規矩便不成方圓。
“哈哈哈哈哈!!!!”
白楊剛剛走,衛允便克製不住的大笑起來,什麼儀態也顧不上了,筷子隨意的丟在桌上,拍著大腿,狂笑起來。
“中了,我中了!哈哈哈哈!第七名啊!哈哈哈哈···········”
“竟然真的中了,我都做好了下次再考的準備,竟然真的中了,啊哈哈哈哈!”
“不行不行,不能激動,平常心,平常心,衛允,不就是一個小小的會試嗎,值得讓你這麼興奮嗎!不能激動,不能激動,深呼吸,對對對,深呼吸!”
幸好兩個大丫鬟忙著鋪子裡的生意,如今也不在家,小白楊也被打發走了,這才沒人看到衛允如今的這副模樣!
可激動的心情又哪兒是說平複就能輕易平複的,笑了約莫半刻鐘左右,衛允這才停了下來,重新拿起筷子,喜滋滋的吃了起來,連味道較之先前,都覺著要好上數倍!
將在院外候著的兩個小丫鬟叫了進來,又讓她們去廚房端來好幾盤新鮮的羊肉和配菜,留下她們在旁邊伺候。
沒過多久,柳存也登門了,門房對柳存這張臉早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再加上衛允之前也特意提過,若是柳存登門的話,不用通報,直接放他進去便是,是以柳存暢通無阻的進了衛家的大門。
還沒跨進月門,柳存就聞到了空氣之中那一縷若有若無的香味,一進院子便看到衛允正坐在八角亭底下,身前的石桌上放著火鍋,拿著筷子正涮著羊肉,這家夥的眼睛頓時就亮了。
就等餓極了的野狼見到肉一樣,兩隻眼睛瞬間就瞪的老大,唾液腺不自覺的分泌出無數的唾液,咕嚕嚕的被柳存咽了下去。
“你這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呀!”
也不等衛允說話,直接就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盯著桌上的銅鍋和滿桌的羊肉以及菜蔬,不停的吞咽口水,搓著手掌。
“去給柳公子拿一副碗筷!”衛允衝著丫鬟吩咐道。
亭子一角便放的有食盒,盒子裡頭裝著好幾副碗筷,原本隻是為了防止衛允不小心弄掉筷子,或是想換另外口味的蘸料準備的。
不曾想衛允還沒用上,竟先給柳存這家夥用了。
嘴饞的柳存,丫鬟那邊還沒幫他把蘸料調好,就迫不及待的從鍋裡夾起一片羊肉就往嘴裡送,呲溜呲溜的讓羊肉在嘴裡打滾,卻怎麼也不肯吐出來,糾纏了片刻,才將其嚼了幾下,直接就咽了下去。
“呼呼!好燙!好燙!”吃完這家夥才後知後覺的拿起旁邊的溫水漱了漱口,但手裡的動作卻絲毫不慢,似乎生怕一個沒看到,衛允就把鍋裡的羊肉都吃完了一樣。
習慣了他這副吃貨模樣的衛允倒是沒什麼,倒是一旁伺候的兩個小丫鬟,見柳存這麼一個濁世的翩翩公子忽然畫風突變,成了個沒有半點形象的吃貨,想笑卻又不敢笑,隻能強行憋著,小臉通紅。
“衛允,不是我說你,自己一個人躲在家裡麵吃這麼好的東西卻不叫上我,真不夠意思!”柳存一邊吃還不忘抱怨衛允沒有叫他。
衛允白了他一眼:“我不夠意思?那你彆吃了,現在就回去吧!”說著直接用筷子攔住了柳存伸向銅鍋之中的筷子,看著柳存的眼睛,很認真的說。
柳存立馬秒慫,“彆彆彆!我的錯我的錯,是我口不擇言,是我胡說八道,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計較了啦!”
“切!”衛允鬆開之前還不忘用力推了一下柳存的筷子,不過終究還是沒有再繼續阻攔柳存夾肉的動作。
這家夥半點沒有做客人的樣子,見鍋裡的肉快吃完了,便又讓丫鬟幫著往鍋裡添肉,加菜,好似是在自己家一樣,半點都不客氣。
這頓火鍋一直吃了兩頓飯的功夫,直把柳存的肚皮吃的硬生生鼓了一大圈,才堪堪放下筷子,結束了這場戰鬥。
喝著丫鬟送上的茶水,衛允看著柳存,問道:“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在國子監嗎?又跑過來找我乾嘛?”
柳存吃的舒坦了,也就不計較衛允的態度了:“今日不是會試張榜了嗎!先生給我們放假了,我一大清早就讓流雲去貢院外頭候著了,不錯呀你衛允,竟然得了第七名!我還以為你會在三四十名開外呢!恭喜恭喜啊!”
說著說著便朝衛允抱拳道起了賀。
伸手不打笑臉人,柳存好心上門來道賀,衛允自然不會冷著臉,兩人便就這次會試聊了起來。
其實大多都是柳存在說,衛允在聽,隻是偶爾也會發表一兩句自己的見解,插兩句話。
“我本以為這一次會元定然是劉明的,不曾想竟半道裡殺出個隴右王離,生生把劉明給擠到了第二位,著實是可惜。”
柳存說的劉明,正是這一次江南東路的解元,才學過人,積累雄厚,且家世不俗,其所在的劉家在金陵也算上是舉足輕重的。
對於劉明,衛允自然也是知道的,今年二十三歲,早已成家,聽說連孩子都有好幾個了,善音律,通曉經義文章,是個真正多才多藝的世家公子,在江南一帶頗有才名,算是那些個世家子裡頭頂頂出類拔萃的那種。
“隴右王離?這是何許人也?為何從未聽過,和已去王老太師的王家可有關係?”姓王,又是出身隴右,難免衛允會把他和盛紘的正妻王氏的娘家聯係在一塊。
柳存卻搖了搖頭:“並無關係,王老太師出生寒門,而這個王離,卻是出身隴右世家,聽說他在鄉試之時,便考中了解元,這一次又中了會元,若是在殿試之上,再被他奪得了狀元,那可就是三元及第了!這在本朝還從未有過先例,莫非這王離要當真能完成如此壯舉?”
三元及第啊!那可是所有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啊!大周開國六十餘年,還從未出現過三元及第的人,這個王離若是做到了的話,那必定是要被載入史冊之中的。
兩人的眼裡難免都寫滿了震驚,還有一絲莫名的情緒。
兩人說著說著,柳存忽然話音一轉,道:“我差點給忘了,你讓我打聽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衛允眨了眨眼,我讓他打聽事兒了?我怎麼不知道?但衛允會表現出來嗎?答案肯定是不會的,在柳存的麵前,衛允可是要保持自己高冷形象的。
衛允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若無其事的道:“說說看!”
柳存也不疑有他,“距離汴京城不足五十裡,有三百畝的田地,其中一百五十畝是上等的良田,一百二十畝是中等田,還有剩下的三十畝,全是旱地,可以種些瓜果蔬菜什麼的。
田邊上還有個兩畝多的湖,倒是不用擔心灌溉的問題,旁邊還挨著有一座山,靠著田地那一片的山坡上麵種了些果樹,對了,山上還有一座彆院,彆院裡頭還有一個溫泉呢!”
衛允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有彆院?還有溫泉?”
柳存點了點頭,道:“對啊,就是價格上邊有點貴,要價八千兩,不過我想著你應該會喜歡,便讓牙行暫時先不要對外售賣,等你這邊決定了再說。”
這個價格確實貴了,京郊的田地雖然貴,但上等的良田也不過是十五六兩一畝罷了,五百畝的上等良田,也不過賣到七八千兩銀子,這個莊子的田地隻有三百畝,主要的價格,應該都集中在了那彆院和那個溫泉上麵了。
而且五十裡的距離,距離汴京已然算遠的了,難怪隻要八千兩銀子,想必這個也是原因之一吧。
“要不咱們過去看看?”柳存試探性的問。
衛允想了想,反正複習的也夠久的了,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了,而且殿試將近,出去一趟正好放鬆一下心情,調整狀態。
“走,現在就去,若是合適,今日就把它給定下來!”衛允揣上銀票,便和柳存出了門,先去了牙行,然後一行人一同出了汴京,朝著溫泉莊子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