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布政使司衙門,衛允便直奔客棧,將官印和布政使司衙門出具的文書交給立春保管,在客棧裡頭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清早,卯時初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主仆四人便已經起床。
洗漱,在客棧之中用了早膳,又囑咐客棧的小二將馬兒喂的飽飽的,於卯時末刻之際,套上了馬車,徑直往城外而去,踏上了前往慶州的官道。
慶州在長安府西北,衛允要去的乃是州府衙門所在的慶陽城,與長安相隔三百多裡,不過已經在長安的承宣布政使司衙門報過到了,衛允就不那麼著急趕路了。
三百多裡的路,被他整整走了六天,每天平均下來,也就是趕了五十多裡路的樣子,由於沒有帶彆的下人,是以路上所有的瑣事,都隻能是白楊這個貼身的小廝來解決。
衛允則帶著立春和立夏兩個小丫頭整日遊山玩水,遍覽一路之上的風光,日子過得好不愜意,好像根本不是去赴任,而是去郊遊踏青一樣。
衛允一行七人,兩輛馬車,兩匹馬,主仆四人,外加買來的兩個車把式兼做粗活,給小白楊打下手跑腿的。
頭前那輛馬車裡頭,原本坐著衛允和兩個俏麗可愛,乖巧聽話的侍女,後麵那家簡陋的烏蓬馬車,則是堆放著箱籠行禮,還有一路走來,買的一些特產什麼的。
不過在出了長安城之後,衛允便從馬車裡頭出來,和小白楊一道騎馬走在馬車的前邊,也能更好的欣賞一下沿途的風光。
其實從整體看來,大周境內還算比較安定的,至少衛允這一路從汴京走過來,還沒有遇到過攔路劫道的。
衛允反倒是覺得有些遺憾,他可是把刀槍還有鐵胎弓一直帶著的,不過如今除了將佩刀懸在馬背左側,镔鐵槍還有鐵胎弓,鐵箭都在後邊堆放行禮的馬車裡頭放著的。
不得不說,衛允這也算是藝高人膽大了,尋常官員赴外地上任,哪一個身邊不帶著幾個護衛,那些個大族出身的,帶上十幾二十個護衛更是尋常。
哪一個像衛允這般,身邊帶著一個小廝和兩個丫鬟,就直接去赴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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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陽縣城,南門之外半裡左右的官道旁有一茶攤,攤主是個五六十歲左右的小老頭,慶陽縣城人士,姓餘,人們都叫他老餘頭。
茶攤裡頭還有一個十六七歲左右的小跑堂,中等身高,有些瘦弱,皮膚黝黑,是老餘頭的本家侄子,在家行六,大家夥都叫他六郎,至於大名,誰會去記一個跑堂的大名。
清晨,寅卯之交,城門就已經打開,官道之上,陸陸續續的開始有行人出現在門口的官道之上,有挑著柴火的樵夫,扛著鐵叉、挑著獵物的獵戶,還有推著小車的商販,熙熙攘攘的朝著慶陽縣城湧去。
茶攤早早就開了門,嫋嫋的炊煙升起,老餘頭的婆娘在後廚幫著燒水煮茶,老餘頭站在櫃台前,六郎將抹布掛在肩上,守在門口。
不過早上過來喝茶的還真沒什麼人,餘六郎也不著急,坐在長凳上,仔細打量著過往的人群,頗為認真。
日頭自動向西緩緩移動,越靠近正午,太陽就越大,早上的清涼已經完全褪去,炙熱的陽光帶來滾燙的熱量,茶攤裡頭的老餘頭眼睛卻越來越亮。
天氣一熱,行路的旅人就更容易渴,茶攤的生意也就越好。
還沒到正午,茶攤裡頭就已經坐了六七個人,雖隻是點的最便宜的涼茶,價格不高,可總還有的賺。
餘六郎招呼完新來的客人,剛坐下休息不到半盞茶功夫,便看到南邊的官道之上,兩匹高頭大馬,迎麵而來,一左一右,左邊那個一身玄色長衫,相貌俊逸,菱角分明;另一個則普通許多,圓臉闊額,身上穿著青布勁裝。
這二人應當是一主一仆,左邊那人為主,右邊那人為仆,餘六郎如是猜想到。
兩人之後,跟著兩架馬車,皆是烏蓬青布,不論是裝飾還是造型都極為普通,在大戶人家之中極為常見。
年輕人勒馬停在茶攤邊上,翻身下馬,道:“咱們先停下喝口茶,歇一歇再進城!”
雖然慶陽縣城就在眼前,但衛允卻一點都是急著進去,到都到了,也不介意喝口茶的功夫。
“公子裡邊請!”餘六郎笑這迎了上來,將年輕人迎了進去。
衛允的目光掃過茶攤,簡單的一間草棚,裡麵放著八張桌子,空間倒是不小,進門不遠便是櫃台,所謂的後廚,也不過是一個簡易的灶台,條件頗為簡陋。
衛允還沒選桌子,跑堂的餘六郎便已經將最邊上的桌子簡單的擦拭了一下,和此時茶攤裡頭的占據了三張桌子的八個客人之間隔著幾張空桌!
“公子喝點什麼?”
衛允撥開衣擺,坐在長凳之上,道:“來兩壺涼茶!”
小白楊帶著兩個車把式坐在另一張桌上。
立春和立夏兩個小侍女沒有下車,男女有彆,兩個小侍女的相貌雖不是花容月貌,可也頗為出眾,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茶攤之上,官道之旁,人來人往,魚龍混雜的,兩個小侍女還是留在車上的好,左右不過喝幾杯茶的功夫,又要不了多久!
餘六郎又問:“小店的茶點雖然普通,但在慶陽之外卻也難尋,公子要不要來一點嘗嘗?”不過這話說的卻有些小心,目光更是時刻觀察者衛允的神色變化。
衛允搖了搖頭:“茶點就不用了,如今天熱,上兩壺涼茶解解渴便好!”
如今已是五月下旬,馬上就要到六月了,天氣可不是一般的熱,這也是為何衛允光是趕路就花了這麼多時間的原因之一。
中午天熱,太陽太大,容易中暑,自然不能趕路,隻能是早晚涼快一些的時候趕路。
若是再遇上個下雨天,道路泥濘,也不好走,自然也隻能停下避雨。
今日若不是眼看著慶陽縣城在望,衛允可不會這般冒著大太陽往這邊趕路,怎麼也要等到下午太陽偏西的時候再動身。
“好嘞,公子稍後,涼茶馬上就到!”餘六郎當即便麻利的快步往‘後廚’而去。
大周茶飲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單純的茶飲,隻以一種茶葉點泡而成,一類是混合茶飲,將茶葉與其他多種物品混合在一起,擂碎後,或衝泡或煎煮而成。
後者講究頗多,在上層社會廣為流傳,頗受吹捧。
而前者卻在普通百姓之中更受歡迎,原因無他,因為在普通百姓眼中,兩種茶飲之中,前者具有生津解渴,提神醒腦之功效,要遠勝於滋味怪異,除了賣相好看之外,無甚特殊之處的後者。
似這等路邊的小茶攤,茶飲自然也是針對於受眾更多的第一種。
片刻後,兩壺涼茶,四個茶碗便送上了桌。
衛允倒了一碗,嘗了一口,入口有些微苦,但咽下之後,口腔之中便有一股淡淡的茶香縈繞,總體來說,味道還算不錯,拿來解渴已然是綽綽有餘了。
衛允倒了一碗之後,便讓小白楊將他的那壺送去車裡讓兩個立春和立夏姐妹兩嘗一嘗。
“小二哥叫什麼名字?”衛允拉著小二閒聊了起來。
“回公子,小人姓餘,大名叫餘搬山,在家排行第六,大家平日裡便都叫小人餘六郎!公子喚小人六郎便是!”
“餘搬山?愚公移山?”衛允眉頭微挑。
“讓公子見笑了,聽我爹說,當初之所以替我取名搬山,是想等我長大之後,替家裡搬回一座金山!”說到這個,餘六郎的臉上露出個羞澀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抬手揉了揉後腦。
倒是自己想岔了,衛允笑著道:“如此看來,令尊倒是個妙人!”
來之前衛允也了解過了一些,慶州同知名喚楊斌,乃是山東萊陽人士,寒門出身,三十二歲,乃是衛允前一屆的進士,雖是二甲,卻沒有考上庶吉士,自然也沒進過翰林院,直接便被外放做官了。
原是在順化做縣令的,能力還算不錯,恰巧上一任同知升官去彆地做通判了,楊斌便順勢被提拔成了慶州同知,官階也從正七品升為了從六品。
慶州判官叫文泰,四十歲,京兆府人士,和衛允乃是同科進士,不過隻是個三甲,不過出身世家,雖不是什麼豪族,卻也是讀書人家,書香門第。
不過這些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信息,衛允想知道的是如今慶州的近況,百姓的生活水平,以及慶州境內的治安現狀。
“六郎啊,本公子在長安之時,便聽說慶州邊上,環縣和鎮原境內,便有好幾股馬賊盤踞,經常劫掠過路的商販,旅人,殺人不眨眼,聽著怪嚇人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啊呸!”餘六郎卻一臉的鄙夷:“也不知是哪個黑心肝的,竟然敗壞咱們慶州的名聲,公子,您可千萬彆信,咱們慶州的治安可好著呢!環縣邊上,有英國公世子張少將軍領著五千西北軍坐鎮,哪個不開眼的馬賊敢來咱們慶州鬨事兒,怕是老壽星上吊,嫌自己的命太長了!”
緊接著,衛允便有一搭沒一搭的拉著餘六郎打聽起慶陽縣的情況,彆看餘六郎隻是個茶攤裡頭跑堂的小二,可這茶攤坐落在慶陽縣城的門戶之上,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人全都得經過這兒。
餘六郎又是個頗為機靈的,和他聊了不過兩盞茶的功夫,還真叫衛允打聽出來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