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
四月十五那日的早朝之上,元祐帝下令讓翰林院整理書庫,對那些老舊的古籍進行一次全麵的謄抄,歸類,入檔。
翰林院的人手不夠,便隻能向各部借調。
如今在工部任職的盛紘除了為人圓滑之外,還有一個比較突出的優點,那就是字寫的特彆好,好到什麼程度呢?
想他盛紘區區一個剛入京的五品小官,已經為官十餘載,距離他那屆殿試已經過去如此之久,可元祐帝卻仍然對他的一手好字印象深刻。
不說彆的,這次各部借調給翰林院的人員當中,元祐帝金口玉言,直接在早朝之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直接點了盛紘的名字,讓他去幫忙謄抄古籍。
四月十六日晨,盛紘便和如今在翰林院當值的盛長柏一道出了門,去了翰林院。
要將所有的古籍謄抄,歸檔可不是一件簡單的差事兒,如今隻是初夏,天氣已然開始轉暖,但汴京的雨水卻不如盛夏的時候多,太陽的溫度也剛剛好,不會太過炙熱,正是晾曬書本,防止潮濕蟲蛀,整理書庫的好時節!
另一邊,自那日帶著親衛去了京郊錦衣衛大營之後,衛允便直接住在了大營裡頭,每日除了去大理寺上衙和五日一次的早朝之外,其餘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呆在錦衣衛大營裡頭。
衛允的發小柳存早在年初的時候,就被他的族叔安排了外放,如今正在外地做父母官呢!
四月十八,這個注定被載入史冊的日子。
這一日,天朗氣清,旭日和風,天空一片碧藍,萬裡無雲。
這樣的天色,原本該是個好日子,騎馬,射箭,遊玩,踏青,打獵,下地,這些都適宜在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天氣裡頭進行。
原本應該被歡聲笑語環繞的汴京城,卻籠罩上了一層陰雲。
巳時初刻,宮裡派出內侍往各家傳旨,說是奉了皇後的旨意,宣京中三品以上文武官員家的命婦即刻入宮相見。
來人是宮中內侍,手裡頭又拿著皇後的懿旨,自然無人懷疑,紛紛隨著前來宣旨的內侍一同入了宮。
一同被宣召入宮的,還有邕王那一大家子!
午時剛到,數十名汴京城中有頭有臉的命婦官眷悉數彙聚在榮妃的昭華宮中!
然則,迎接他們的不是什麼美酒佳肴,珍饈美味,各式精致的點心,而是軟禁,明甲鋼刀守在門口,禁止出入的禁衛軍,遲遲未層現身的皇後和榮妃。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尋常。
申時初刻,城中忽然響起了暮鼓,汴京四麵八方,各門同時緊閉,禁止出入,軍士上街驅散新人商販,各自歸家,不得隨意在街上逗留,若有違者,是為賊寇,立殺無赦。
慘叫聲徹響在汴京城上空,恐慌的情緒迅速在人群之中蔓延,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原本紛繁熱鬨,人流洶湧的汴京界麵,頓時便被肅空。
而皇城裡頭,宮門早在午時三刻之際,便已然關閉,宮牆之上,刀槍林立,禁軍將士們森然而立,麵色冷峻。
宮牆之外,一片寂靜,寬闊的大道之上,鬨市之中,空無一人,隻偶爾有一隊隊披甲帶刀,提槍執矛的軍士整齊走過,那森然的氣勢,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宮牆之內,卻早已被血腥與殺戮占據,猩紅的獻血染紅了玉階,有軍士猙獰的惡笑著,將姿色不錯的宮女們拖到廊下,就這麼光天化日,當著眾人的麵強行玷汙。
有放聲大笑的軍士拔出長刀,麵色猙獰的抽出腰間長刀,砍下內侍護衛們的首級,猩紅的獻血飛濺,染紅了軍士們的衣甲,鋒利的長刀還在往下低著獻血,一個個軍士好似是從十八重地獄之中走出的修羅惡鬼,隻為殺戮索命而來!
慌不擇路的內侍宮人,手無寸鐵的柔弱女子們,變成了待宰的羔羊,她們隻能逃,慌不擇路,驚慌失措,麵色驚恐至極。
可殺戮依舊在繼續。
原本莊嚴肅穆,讓人敬畏的皇宮,在這一刻,竟成了世上最肮臟和齷齪的所在,滔天的惡行,在不斷地上演。
養心殿,一千多名禁軍將團團圍在四周,可卻詭異的並未往裡進攻,而且足足距離養心殿有五十餘步左右的距離。
因為養心殿前的玉階之上,同樣橫著一隊甲士,一隊衣甲皆黑,隊列整齊如一的甲士。
黑甲黑盾,黑衣黑弩。一麵麵足有成人般高低的大盾攔在最前,其後是一個個身高力壯的黑甲軍士,便是數人同衝,亦不能破其陣型。
最關鍵是其後還有一群手持弓弩的軍士,隻要稍一靠近,便是鋪天蓋地,絡繹不絕的箭雨覆蓋,躲都躲不及。
原本將近一千五百多的禁軍,已經連續衝擊了三次,可卻隻丟下了數百具屍體,沒有半點進展。
一身蟒袍,腰佩寶劍的兗王,在一眾禁軍的擁護下,出現在養心殿前麵!
“怎麼回事?”兗王厲聲問道。
禁軍副統領石進無奈的道:“回王爺,擋在前邊的是錦衣衛黑甲軍!末將已經下令攻了三次,損失了數百兒郎,仍未有半點進展!末將無能,請王爺治罪!”
“錦衣衛?黑甲軍?”兗王麵色陰沉:“黑甲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是一直駐紮在城外的錦衣衛大營的嗎?”
石進道:“王爺,這裡隻是小部分的黑甲軍,不到千人!”
“不到千人,不到千人就把你們攔在了外麵,攻了這麼久都沒攻進去,這就是你們口中的禁軍精銳?”兗王的眼中已然升起了火焰。
一旁的榮喜忙道:“王爺,禁軍雖然有近萬之眾,可還要分出大半守住宮門,把守宮中各處,石副統領的一千餘人再加上末將帶來的兩千人,合計有三千人!”
兗王眯著眼睛,:“三千人對數百人,我就不信了,一個剛剛組建六七年的錦衣衛,能夠訓練出多精銳的士兵,傳我命令三千人全部壓上,率先攻入養心殿者,賞萬金!”
石進頓時眼睛一亮,高聲道:“兗王有令,率先攻入養心殿者,賞萬金!盾甲在前,給我殺!”
石進長劍一揮,高聲大吼,身後的三千禁軍將士頓時便化作一道鋼鐵洪流,朝著養心殿前的八百黑甲軍衝殺而去。
“嗚嗚嗚!”
“殺!”
············
萬金是多少,三千禁軍,眼中悉數升起一股叫做貪婪的目光,人心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當利益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人們甚至可以拋卻一切,舍生忘死,奮不顧身。
“準備,禦!”黑甲軍統領雖然目光凝重,但卻依舊沉著的發號施令。
“火字營,三段拋射準備!”
“射!”
火字營的三百人分做三隊,交替而站,弓弩齊發!
霎時間,箭如雨下,避開了最前麵的盾兵,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入禁軍的隊伍之中。
刹那之間,便如同割麥子一樣,禁軍們一片片的倒下。
可禁軍足有三餘千人,兩軍相距五十步,衝鋒也不過是十息不到的功夫,而且距離一近,拋射便不管用了,隻能平射,前有盾甲兵擋著,火字營所能造成的傷害頓時銳減。
隨著一聲聲指令下達,黑甲軍頓時便如同一個鋼鐵機器一般運轉起來。
“重槍營準備!”
三百重槍營軍士,與重盾營的軍士交錯而立,手中將近九尺長的長槍槍尾杵地,滿色凝重的注視著前方,身形已然微躬,雙腳一前一後成弓步站開,隻等一聲令下!
養心殿內,店外的衝殺聲,慘叫聲,金鐵交織之聲絡繹不絕。
元祐帝坐在案前,臉色前所未有的陰沉,沉得幾乎都快能滴出水來,周遭站著的內侍宮女們也紛紛麵露驚魂未定之色,有些膽小的,甚至還在不斷地顫抖著。
一身華服的皇後亦有些驚恐地聽著店外的廝殺聲,眉頭皺成了川字,俯身對著元祐帝激動的說道:
“陛下!禁軍有近萬之眾,黑甲軍卻隻有八百人,敵我的人數相差太過懸殊,縱使黑甲軍再精銳,隻怕也扛不住叛軍一波又一波的進攻呀陛下!”
元祐帝使了個顏色,目光看向旁邊的趙內官。
趙內官當即會意,站出來道:“陛下放心,您吩咐的事兒老奴都已安排妥當!”
元祐帝點了點頭,看著皇後到:“皇後放心,便是讓那孽障攻進來又如何,難不成他還想弑君不成!”
元祐帝陰沉著臉,感慨道:“朕早已料到這個孽障心有不甘,悄悄在暗中謀劃,隻是讓朕始料未及的是榮家竟然也倒向了那個孽障的那邊!”
忽的元祐帝哎聲一歎:“說來都是朕的錯,是朕處事不公,在元宵節的那件事情上麵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讓榮家受了委屈!是朕親手把榮家推向了那個孽障那邊!”
“陛下!”皇後忙道:“正所謂雷霆雨露,皆為君恩,榮家縱使心有不滿,那也不該和那孽障一同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更何況事後陛下不論是對榮妃,還是對榮家,皆多有補償,三番兩頭便有賞賜送下,他們卻還不知足,不知感懷陛下的恩德!”
“哎!”元祐帝歎息一聲,頗有些自嘲的道:“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何用!”
皇後也是一聲歎息,眼中的擔憂卻依舊未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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