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衛府後院,正房廳中,衛允和張氏坐在圓桌旁用早膳。
圓桌之上,放著一桌子熱氣騰騰的早餐,一大盅肉糜粥,一疊包子,幾樣簡單的小菜,幾種精致的糕點。
張氏的吃相十分文雅,細嚼慢咽,一頓早膳都吃的異常用心。
正吃著,衛允便忽然說道:“待會兒用完了早膳,勞煩夫人替為夫收拾一下行裝!”
張氏用飯的動作一頓,臉上的表情也驟然一僵,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君要出遠門?”語氣有些詫異。
衛允點了點頭,語氣平淡的說道:“嗯!昨日蜀地來了八百裡加急,吐蕃八萬大軍進犯,數日之內連破數城,昨夜官家和太後便是因為此事將我等召入宮中!”
“可是這和夫君有什麼關係,夫君不是戶部侍郎嗎?便是有敵軍來犯,也不該由夫君出征呀!”張氏不解的問道。
“夫人莫急!”衛允看著張氏,輕輕一笑,溫柔的說道:“原本昨夜在宮中已然議定,此番前去支援蜀地的大軍由大哥統領!”
“大哥?可這和夫君有什麼關係?夫君可是文官!”張氏問道。
衛允輕笑著說道:“難道夫人忘了,為夫除了是朝廷的戶部侍郎之外,身上還兼領著錦衣衛指揮使的差事呢!”
張氏仍舊有些不解:“朝中那麼多的武將,滿汴京城的武勳世家中,有那麼多的人,為何要讓夫君一介文官去蜀地?”
這個問題,似乎成了張氏的心魔。
衛允看了看四周,湊到張氏跟前,抬手輕掩唇舌,頗為無奈的小聲道:“其實為夫也不想去,無奈這次是太後親自點了為夫的名,就連官家都不敢反駁,更何況為夫!”
“太後?”張氏愈發的摸不著頭腦了:“太後怎會讓夫君去蜀地?”
衛允依舊是一臉的無奈,幽幽說道:“隻能怪你家夫君太過出色,昨夜在養心殿中,在官家和太後麵前的那一番諫言實在是太過精彩,太過鞭辟入裡,這才讓太後對為夫刮目相看,竟直接將為夫點為大哥的副手,負責此番大軍入蜀的一應糧草軍械的調度,同時兼領監軍之責!”
昨夜在養心殿中,衛允在大殿之上,將自己對於天下大勢的理解,還有合縱連橫的優劣,以及可能帶來的後果等等,十分詳細的說了一遍。
可之後就在永安帝準備命人擬旨的時候,曹太後卻突然說不若讓衛允為張千重的副將,協同張千重一起,共赴蜀地,破解蜀地危局。
理由也很簡單,衛允既然對於天下大勢有如此清晰的認知,和獨到的見解,若是能讓衛允為副的話,定能相助張千重更快更好的解救蜀地的危局。
然後永安帝竟然也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衛允自然是連翻推辭,說自己不過是紙上談兵,從未有過實戰的經驗。
可誰想到,曹太後的話,竟然贏得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最後的結果就是衛允三日之後,便要和張千重一起從汴京出發,帶著部分糧草的兵馬,先行趕赴梓州,等候大軍到來。
聽到衛允的話,張氏明顯鬆了口氣,隻要不是讓衛允去衝鋒陷陣就好。
“唉!”張氏歎了口氣,望著衛允,:“那夫君一切小心!待會兒用完了飯,妾身就去替夫君收拾行裝!”
衛允道:“今日為夫便去戶部衙門交接一應差事,夫人且先在家替為夫收拾好行裝,待為夫回來,為夫便隨夫人一道回娘家!去看看嶽母和大舅哥!”
見衛允如此替自己著想,張氏不禁有些感動,眼中隱隱的淚花在閃爍,原本明媚的眸子多出了幾分亮晶晶的味道,笑著說道:“多謝夫君,妾身都聽夫君的!”
隻是眼底深處除了感動之外,卻還有一絲隱藏極深的緊張和擔憂。
夫妻倆不急不徐的用過早膳,衛允便帶著小白楊出了門,張氏留在府中,替衛允簡單的收拾了一些換洗的衣物,將衛允的幾件兵器取出來親手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神情十分專注,動作極為小心仔細。
等衛允從戶部衙門裡頭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夫妻倆在家用過午飯,便一同去了英國公府,張千重還在京郊大營之中坐鎮,府中便隻有英國公夫人和張千重以及張千鈞的妻兒在。
夫妻倆在英國公府待了一下午,一直等待張千重回來,兄妹二人說了好一番話,留下用了晚膳,直至夜幕降臨的時候,夫妻倆才回了家。
次日,衛允去了一趟盛家,將自己即將隨軍出征的消息告訴了大衛氏母子幾個。
大衛氏擔憂的看著衛允,有些期待的問:“三郎,此事可還有轉圜的餘地?”
衛允搖了搖頭:“聖旨已下,此事已是板上釘釘,再無任何轉圜的可能。”
大衛氏握著衛允大手的書不自禁的緊了緊,眼中流轉著濃濃的不安和擔憂,可最後還是將所有複雜的心緒都化作了堅定:“三郎此去,定要小心謹慎,切莫大意,生出僥幸之心,戰場凶險,絕非等閒!”
大衛氏吸了口氣,沒有再糾結於能不能不去的問題上,也沒有追問衛允為什麼會被派去蜀地,而是語重心長的囑咐起來。
隻是語氣雖然極力克製,卻仍然難免有擔憂流露而出。
衛允笑著道:“大姐姐放心便是,弟弟這次去又不是親自帶兵上戰場和敵人廝殺,隻要負責糧草和一應軍械的調動,幫著大舅哥出謀劃策,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現在自然要撿好聽的說,免得家人擔憂,等真正入了蜀地,戰況瞬息萬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舅舅!”一旁的明蘭亦麵色凝重,沉聲說道:“兵戰凶危,舅舅一切小心,莫要大意!”
“我家明丫頭是真的長大了,知道關心舅舅了!”衛允看著一臉關切,麵色凝重的明蘭,心中一動,說道:“這段時間舅舅不在汴京,你有空就多去看看你舅母和姨母,賀家的事情,也彆放在心上。
依舅舅看,那個賀弘文雖然性子敦厚謙和,但卻是個立不住的,在處理曹家的事情上麵拖拖拉拉,猶豫不決,日後若是當真遇上什麼大事,想來也是個沒主意的,和齊衡那個小白臉沒什麼區彆,不是良配!
“哎呀舅舅!”明蘭臉上的凝重和擔憂瞬間就被秀紅代替:“您說什麼呢!”
衛允笑著道:“好啦,都是自家人,還害什麼羞,難不成還有人笑你不成,你放心,舅舅已經在替你尋摸了,待這次大戰結束,舅舅保管給咱們家明丫頭找一個疼你愛你,知冷知熱的如意郎君!”
姑娘家麵皮子薄,明蘭臉頰兩側早已是滾燙一片,爬滿了紅霞:“什麼如意郎君,舅舅就知道欺負人家!我才不要什麼如意郎君!反正我還小,我就在家陪著阿娘和祖母,幫阿娘照顧七弟!”
“呸呸呸!”大衛氏趕忙拽了一下明蘭,說道:“你這丫頭,說著這是什麼胡話呢,為娘哪裡要你陪,你都及笈了,待翻了年就十六了,若是再不嫁人,那就真成了老姑娘了,難不成你想急死為娘不成!”
大衛氏一臉的責怪,但不論是眼神還是說話的語氣,透著的都是滿滿的關懷!
如今的世家女子,大家閨秀們,都是十三四歲的時候,家裡就開始幫著相看,尋摸人家了,待到十五及笄之後,便可以著手準備婚事了,有的是及笄之後便直接嫁了有的說親不怎麼順的,就會拖到十六十七左右才會出嫁。
也有的父母舍不得女兒,會把婚事拖後一點,但最晚的也不會超過十八歲,若是過了十八還不嫁人的,隻怕真的就會有人指點了。
汴京城裡那些個什麼所謂的官眷貴婦們,一個個可都是資深的八卦人事,看熱鬨絲毫不嫌事兒大的那種!
“阿娘!”明蘭這丫頭立馬走至大衛氏身側,挽住了大衛氏的臂彎,撒嬌著輕輕搖著,微微扁著小嘴,聳拉著臉,一臉可憐巴巴的看著大衛氏,拉長了聲音連連喊道。
大衛氏對自己這個女兒的性子是再了解不過了,以前每每明蘭露出這副模樣,大衛氏都會心軟,然後被這丫頭給蒙混過去。
可這一次,大衛氏卻恍若未見,絲毫沒有鬆口的打算。
看的一旁的衛允和長桓淺笑連連。
長桓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衝著衛允拱手道:“此去蜀地,山高路遠,道路艱險,舅舅一切小心!”
衛允走上去抬起抬手,便將小長桓的腦袋給蓋住了,“狠狠”的揉搓了幾下,才笑著說到:“舅舅不在了,咱們桓哥兒身為男子漢,便要撐起照顧娘親姐姐還有幼弟的責任來!”
長桓立馬一臉正色的道:“舅舅放心,長桓一定好好照顧好母親和姐姐,還有七弟弟!”
自小便以衛允為偶像的長桓,十分認真的對著衛允說道。
“衛允滿意的看著長桓,不住連連點頭,拍了拍長桓的肩膀,俯首看著長桓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當頂天立地,當言出必行,一諾千金,做到俯仰之間無愧於天地!才不負來這世上走一遭!”
長桓迎著衛允的目光,拱手躬身一禮,說道:“多謝舅舅教誨,長桓必定銘記於心,時刻自省!”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時此刻,燦爛的好似夜空之上璀璨的星辰,眼眸之中,流轉著濃濃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