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蒼齋中,所有人望向第三個錦盒的目光都帶著幾分炙熱,幾許期待,前兩個之中的首飾已然足夠驚豔了,對於第三個錦盒所裝之物,屋子裡所有人不由得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就連明蘭自己也不例外,心情多了一絲複雜,緊張、期待、好奇,都糅雜在這份複雜裡頭。
第三個錦盒也是三個錦盒之中最大的一個,比第二個裝著那副紅寶石頭麵的還要大上許多。
深色的長條形檀木盒子,將近兩尺左右的長度,一尺左右的寬高,錦盒之上,雖不似前兩個那般極儘雕刻,但簡單之中卻透著幾分大氣。
深吸了口氣,壓下起伏的心緒,明蘭伸出雙手,小心翼翼的打開錦盒。
可當錦盒裡頭的東西出現在眾人麵前之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不過並不是因為錦盒裡的裝的東西太過貴重而驚訝,而是因為裡頭的東西實在太過普通,普通到明蘭的這幾個姐妹平日裡甚至都看不上的地步。
錦盒之中裝著的乃是滿滿一盒子的手工木製品,木簪子,小木鳥,還有各種各樣的小獸,花鳥蟲魚,奇型百狀,應有儘有,不過這個手法工藝嗎,就有些一般了,雖然也算不錯,但卻算不上頂尖。
盛家眾姐妹的眼中都閃過一絲失望,顯然是因為看到的東西和語氣相差太大,這種強烈的落差所導致的失望自然也要更大。
眾姐妹之中,唯有墨蘭,不禁沒有失望,反倒是露出了笑容,原本沉寂著的眸子當中驟然亮了起來?濃濃的嘲諷在其中流轉。
唯有明蘭?雖然一開始愣了一些,隨即臉上卻被驚喜所占據?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眶之中,不知何時已然縈繞上了點點淚光。
緊接著?兩邊的嘴角上揚,露出極為燦爛的笑容?發自內心的笑容。
伸手取出那隻小木鳥?放在掌心之上,細細的觀摩著。
“舅舅竟然連這個都還記得!”明蘭的語氣已然帶上了一絲哽咽。
張氏信步上前,走至明蘭身側,柔聲說道:“你舅舅記得清楚著呢?我與你舅舅還沒成親的時候?他便尋了匠人,專門去學這門木雕的手藝。
一直到三年前,你舅舅學成出師,便開始雕琢這些小物件兒,那時我們還在慶州?你舅舅又要忙著慶州的政務,又要顧著北鎮撫司和黑甲軍?整日忙的不可開交,頭腳倒懸。
可還是每天晚上抽出一兩柱香的功夫?拿起刻刀在燭光下,細細的雕琢這些小東西!有時候複雜一些的?要花上他七八日的功夫呢!
這盒子裡頭一共有一百二十八個小物件兒?都是你舅舅一刀一刀親手雕出來的!”
明蘭的眼眶早已填滿了晶瑩的淚光?有些哽咽的說道:“我還記得,那一年我才六歲多,第一次被舅舅接到稻香村的衛家老宅,看到那些個花兒鳥兒、蟲兒魚兒的,都新鮮的不行,天天喊舅舅去給我捉!
有一回,舅舅捉回來一隻畫眉,很漂亮的一隻畫眉鳥,羽毛很是鮮豔,我喜歡的不得了,去哪兒都要帶著,就連睡覺也不肯放開。
我那時年紀小,玩起來不知輕重的,沒幾日,那隻漂亮的畫眉就被我給養死了,然後我就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非吵著鬨著要鳥兒,舅舅便立刻騎馬去了江都,替我買了幾隻木雕的小鳥回來,才把我給哄好了!
舅舅把我送回家的時候,我對舅舅說,想要好多好多的木雕,不止要小鳥,還要老鷹,小魚什麼的,舅舅一口便應了下來!
這事兒我自己都快忘了,沒想到舅舅竟然一直放在了心上!”
聽了明蘭的話,周圍華蘭幾個姐妹紛紛有幾分意動,言及衛允對明蘭真好之類的羨慕之言。
這整整一個錦盒的東西,雖然並不值什麼錢,但卻是承載著這世上最最最珍貴的東西,這是衛允作為舅舅,對自家外甥女的疼愛。
仔細想想,不過是明蘭孩童時期一句再幼稚不過的話,可衛允卻一直將其牢牢記在心上,甚至為為此不惜花費了這麼多的精力,這麼長的時間來做這件事情。
聽得明蘭的幾個妹妹紛紛羨慕不已。
張氏自最後一個女使的手中接過來一個略小上一些的錦盒,隻有尺許見方,比方才第三個錦盒要小上一號。
這一次,張氏卻沒有選擇把錦盒打開,而是笑著將其交給了明蘭,說道:“這個盒子裡,是這些年我和你舅舅還有你姨母為你備的嫁妝,東西並不多。
還有一些壓箱底的銀子,你要嫁的可是寧遠侯府,顧二郎雖說並不缺這些東西,可咱們女人手裡頭還是要有些銀子和產業傍身,日後才夫家那邊說話才能更有底氣!”
一旁的華蘭也附和道:“舅母說的極是,這嫁妝可是咱們女人在夫家安身立命的本錢,寧遠侯府人多口雜,如今他們大房還有四房五房又尚未分家,婆母長輩還有妯娌一大堆,多謝嫁妝傍身,日後六妹妹在婆母和妯娌們麵前說話也能更有底氣一些!”
一提起顧家,饒是明蘭也不禁臉頰微紅,有些害羞。
“那個,二叔說了,成親之後,咱們不住在侯府,而是搬出去分府彆住!”
張氏搖了搖頭:“傻孩子!分府彆住又能如何,如今寧遠侯府之中,寧遠侯顧廷煜終日臥病在床,不知還有多少時日,他們家三郎如今又遠在西南,顧家四房五房的那幾個男子,沒有一個是立得住的。
遍數整個寧遠侯府,現在也隻有一個顧二郎在官家麵前的正當紅得令,大權在握,你說顧家的那些個親戚們若有什麼事情,除了找顧二,還能找誰?”
華蘭也趕緊趁熱打鐵的說道:“顧二性子桀驁難馴,又手握大權,他的那幾個叔叔還有堂兄弟不敢去直接求他,那就隻有讓府上的女眷去找你這位顧二郎未來的大娘子了,我的傻妹妹!”
華蘭不自禁的搖了搖頭,明蘭這丫頭素來聰明通透的讓她自愧不如,卻偏偏在顧家的事情上麵,看的還不如她這個局外人來得透徹。
當真是應了那一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張氏道:“你大姐姐說得對,如今的寧遠侯府,確實是大不如前了,若非是出了一個顧二郎,隻怕就要這麼沉寂衰微下去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個顧二,他們定然會把握住機會,你素來就聰慧,我倒是不擔心你會應付不過來,隻是這些事情你心裡還是要提前有個底才行!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心中有了數,便能早做打算,否則的話,若是當真等到事到臨頭再去想法子,那可就晚了!”
一旁的淑蘭也道:“舅母說的極是,嫁了人之後,東邊的公婆,西邊的妯娌,北邊的姑姐,這裡頭的學問可複雜著呢!六妹妹須得早做準備才是!”
“啊?”明蘭臉上露出幾分忐忑,怯生生的道:“這麼複雜的嗎?要不乾脆我彆嫁了,就在家裡頭待著還清靜些,還能陪著祖母,還有阿娘弟弟們!”
“傻丫頭!”張氏抬頭揉了揉明蘭的小腦袋:“說的什麼傻話呢!”
華蘭也頗為哭笑不得的道:“就是,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難不成你還想日後絞了頭發去做姑子,去山上當女冠,做道姑不成!”
明蘭卻道:“做女冠道姑有什麼不好,粗茶淡飯,閒雲野鶴,修身養性,說不定日後還能活個一兩百歲呢!”
如蘭忽然走上前,抬手探了探明蘭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有些不太確定,又摸了摸旁邊品蘭的額頭,一臉疑惑的說道:“這也沒發熱呀,怎麼竟說胡話呢!”
如蘭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呀’!就這麼簡單的幾個動作,兩句話,就把屋子裡頭的眾女都給逗笑了!
品蘭一開始還有些不理解如蘭這麼做的意思,可當如蘭的話一出來,笑的最歡的就是她,就差沒有前仰後翻了。
這時,一道極其不合時宜的話驟然響起:“以前就聽說顧二殘暴成性,性子桀驁不馴,在府裡對下人們非打即罵,還氣死了生父,六妹妹若是嫁了過去,可得謹小慎微一些,凡事能忍則忍,切莫要觸了顧二的黴頭!
寧遠侯府勢大,父親不過區區一個從四品的小官,日後六妹妹若是受了委屈,哭著跑回娘家來,父親可沒法兒替你做主!”
說話的不是彆人,正是方才一直在旁邊安安靜靜的當路人的墨蘭。
這丫頭被她的生母林噙霜教的眼高於頂,心胸卻偏生又是個狹隘的,自小便和明蘭還有如蘭不對付,以前還沒嫁給梁晗的時候,在家可沒少給如蘭和明蘭使絆子。
好在,此方世界之中的明蘭以非原來的明蘭了,有了衛允強有力的親生舅舅在後邊做靠山,便是盛紘再偏愛偏疼林棲閣和墨蘭,也不會輕易對明蘭如何。
尤其是在衛允幫著盛紘活動,把他從工部調到了都察院,做了左僉都禦史之後,盛紘對於舒蘭院,對於明蘭,態度都明顯要比以前更加熱絡。
而且明蘭素來便是個聽話懂事得,不論是從哪一個方麵,盛紘都對明蘭這個女兒頗為疼愛,僅次於他心尖子上的林棲閣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