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覺得如何?”
柳青辰有些拘謹,又有些忐忑,畢竟麵對的是自家老師,雖然衛允一貫表現的都異常隨和,可在教導他們幾個師兄弟修行的時候卻異常嚴厲,要求極高,什麼都要做到一絲不苟才勉強能合衛允的心意,雖然衛允極少罵他們,但一張冷臉卻足以讓他們師兄弟四人靜若寒蟬了。
柳青辰已經做好了被衛允嫌棄的打算。
不料!
“不差!”
傳入耳中的卻是這麼兩個字。
柳青辰有些詫異,但更多的卻是歡喜,就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被老師表揚,發了兩朵大紅花一樣的歡喜。
“子寧入門已有六十四載,今日終於修成地仙,咱們東山書院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柳青辰表現的很是欣慰,捋著胡須,可這話聽起來像個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老人,馬上就要與世長辭留下的遺言。
衛允怪異的瞥了柳青辰一眼,說道:“不過你就差了點!”
柳青辰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不敢直視衛允的目光,“這些年來弟子忙於教導門下弟子,還有書院諸般雜務,在修行上確實有些鬆懈!”
柳青辰修成上仙已有數百年,積累已經務必雄厚,可卻一直在上仙境界徘徊,始終沒能跨過那道門檻,修成上神。
此方世界之中,上神有兩種,一種是如同天族之人那般,下凡曆劫,磨煉心性,使心境圓滿,法力圓融,修成上神果位。
還有一種,則是效仿上古仙人,依靠自身毅力強行衝破境界壁壘,度過天道降下的雷劫,借助天雷洗練肉身元神以及法力,使之發生本質上的蛻變,修成上神。
二者雖然處於同一境界,但強弱卻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主要還是看修行者自身,但大體上後者還是要比前者略微強上一些,但也不是絕對。
而且人族本身便是凡人出身,不似天族狐族那般生來便有種種神異之處,下凡曆劫對於天族和狐族那些仙人來說用處頗大,可對於本身就是從凡人一步步走到仙人的人族而言,卻未必如此。
柳青辰停留在上仙已有數百年,以浩然氣的特性,再加上此界之中充沛的天地元氣,積累應當是已經足夠了,可境界的突破講究一個悟字,沒有悟到的話,便是積累再雄厚也是枉然。
衛允長長歎了口氣:“這些年來辛苦你了!而今我人族衰微,隻能淪為天族附庸,任由那些仙神修訂命數,淪為旁人手中玩偶,仍由他們擺布!”
“為師知道,你有心改變此況,欲將書院之道推行至整個人族,使得人族自強,人人如龍,不在受人擺布!能夠自己掌控命運!”
“可·········”
衛允抬手拍了拍柳青辰的肩膀,到了嘴邊的話卻又重新咽了回去:“而今天族和翼族的大戰已然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諸天萬族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這些年來書院的規模也擴大了數倍,可這些和那些傳承悠久的族群比起來卻依舊相去甚遠!”
“人族若是想要真正擺脫受人擺布的命運,還差得遠呢,你也不用急於一時,修行一道講究一張一弛,書院的擴張,人族的發展又何嘗不是,有些事情,儘力了便可,不必過於苛求!”
柳青辰目光有些複雜,神情亦有些複雜,“多謝老師教誨!弟子明白了!”
百餘年前,天族與翼族尚未開戰之時,衛允剛剛收服緲落,柳青辰奉衛允之命上九重天,入太晨宮拜會東華帝君,將緲落之事和盤道出,相助東華帝君除儘十惡蓮花境中的晦厲之氣。
東華帝君讓麾下司命星君招待柳青辰,交談之下,柳青辰方知司命星君乃是東華帝君麾下六大星君其中之一,掌命格簿、司凡世眾生之運命。
所謂凡事眾生,指的自然便是人族。
柳青辰好奇之下,便向司命星君討教,司命星君受東華帝君之命,讓他好好招待這位人族上仙,便也不藏私,將個中情況一一簡要道之。
柳青辰初聞之時並不覺得有何不對,可後來下得九重天之後,每每思及此處便覺得煩悶不已,為何凡世人族的命運都要掌握在那些仙人手中,由得他們的喜好心情來落於筆下。
不過區區數百言,便是凡人之一生,若非自己未曾得老師青睞,拜入門下,習得通天之法,豈非便要如同自己的妻子兒女一般,一生命運全在他人筆下。
有些事情根本經不起思索,所謂的細思極恐便是這般。
若是以前,柳青辰斷然不會生出這般念想,古往今來,凡人命運皆由天定的思維已然融於人族血脈之中,代代相承。
正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當柳青辰有了力量,得了長生,便生出了不一樣的心思來。
這才有了百餘年來東山書院的瘋狂發展,整個東荒大地已然遍布東山書院,東荒之外也有弟子過去傳道,建立書院分院。
至於東山書院麾下弟子早已達到數十萬之中,彆看人數多,可實際上真正踏足修行之道的弟子卻不過寥寥萬人罷了,數十人之中才出一人,而且這數萬人之中,大多都是剛剛明悟修行之道,修為極低,唯有不到兩百人突破了知命境界,一千餘人還在知命境界徘徊,其餘之人,修為卻連知命也沒有,不過看看踏足修行之道,念力不強,能夠禦使得天地元氣也少的可憐。
東山書院成立已有五百年餘年,前三百年都隻有第一批弟子,就是衛允的四個親傳弟子,後兩百餘年間,衛允的大弟子柳青辰在外建立分院,而後派遣門下修行有成的弟子奔赴各地繼續建立分院,廣收弟子,教導人族子弟修行之道。
然修行路難,並非是人人都能修行的,世間億兆百姓,擁有修行資質的卻百不存一。
天地有呼吸,那呼吸便是元氣,光明普照世間萬物,為萬物帶來生機,那生機便是元氣。
而人若是想要修行,就必須要吸收天地元氣,然則若是想要吸收元氣,必先冥想感知,培育念力,以念力感知元氣的存在,然後才能調動元氣或者吸收元氣,以達到種種玄妙之事。
這便是昊天世界的修行之道。
人體有氣海雪山,胸前氣海,腰後雪山,氣海雪山中有十七氣竅,能否感知元氣,全看七竅的暢通程度。
此方世界的修行之道歲與昊天世界有所出入,但大體卻是相同的,而十七氣竅的說法到了此方世界便成了靈根,有靈根者方可踏入修行之途。
人族雖大,百姓雖多,可擁有修行資質卻又符合年齡的,卻少之又少。
總不能讓一個七八十歲,行將就木的老農學什麼修行之道吧!怕是連字都不認識,連冥想打坐都不知是什麼。
柳青辰足足花了兩百多年的時間,擴建書院,廣受弟子,又讓陳明義和李三河李四水三個師弟幫忙在外搜尋擁有修行資質的少年,送入書院之中,授其學識道理,觀察其品性德行,確認無誤之後,方才授以修行之道。
二百年間,柳青辰門下親傳弟子已有一百三十八人,這些人便是如今東山書院中堅力量,修為雖然不一,但大多都邁過了知命境界,領命在外開院收徒,廣招弟子。
陳子寧是柳青辰座下其二十九弟子,入門算是早的了,修行至今已有二百一十三年,但修為卻是一眾弟子之中最高的一個,今日渡劫成仙的便是這位陳子寧!
“子寧見過老師!見過師公!”
陳子寧看上去約莫四五十餘歲的模樣,雙鬢已見斑白,雖說成仙之後,可伐毛洗髓,使肉身重煥光華,但不知為何陳子寧卻並未這麼做,隻伐毛洗髓,讓自己看上去顯得年輕一些,不似先前六七十歲,須發銀白的老態,但卻並未將自己的肉身恢複到二十多歲正當盛年的模樣。
陳子寧是柳青辰的弟子,不論是做派還是姿態自然都是學足了柳青辰,在衛允麵前表現得很是恭敬,彬彬有禮,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衛允搖了搖頭,不隻是陳子寧,隻怕柳青辰的那些弟子都是這般模樣。
陳子寧抬眼正好瞧見了衛允搖頭,心中不解,師公搖頭做什麼?是不滿意自己這個徒孫,嫌自己天資太差,修行太慢了嗎?
正疑惑間,卻聽得衛允忽然微笑著說道:“你叫子寧呀!很不錯,比你家老師要強!但不可因此生出懈怠之心,需當勤加修行,莫要學你家老師那般憊懶,幾百年還在原地踏步,不見進益!”
陳子寧眨了眨眼,看著一旁苦笑的自家老師,自然從師公的話裡頭聽出了自家師公對自家老師的百般嫌棄和不滿。
可陳子寧卻並未張口替柳青辰解釋什麼,待衛允說完離去之後,這才問柳青辰:“老師!師公明知老師近些年來忙於書院中事,這才怠慢了修行,老師為何不向師公解釋?”
柳青辰搖了搖頭:“你師公說的是事實,確實是為師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期望在先!又何必浪費唇舌多做解釋!”
柳青辰心知肚明,他這些年來修為之所以卡在上仙和上神之間,並非是因為什麼俗務太多的緣故,而是因為他心中的執念未曾放下,執念未儘,又談何突破境界。
衛允又豈會不知這一點,方才之所以那般說,不過是變相的提醒他,讓他不要被執念所惑,早日走出來罷了!
老師用心良苦,他又怎會看不出來!
隻是當局者迷罷了!想看破心中執念又豈是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