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朱很害怕。
他做好了死在半路上的準備。
趙國派出了五個人,由鄭朱前往秦國,趙禹前往魏國,趙豹的門客平陽未前往楚國,門客車不害前往燕國,門客陳說前往齊國。樓昌勸趙王與秦議和,虞卿卻是勸趙王向諸國求援,結果趙王同時采用了兩個人的計策,不過,鄭朱覺得,上君應該是更在乎自己這番入秦的事情。
他的處境是所有使臣裡最危險的。不隻是因為秦國與趙國的關係惡劣,更主要的是,他的大部分路程都是秦國與趙國正在交戰的地區,經過這裡,顯然是會遭受到戰爭的波及,更何況他還以自己的性命來立誓,要完成秦趙議和的大事,所以在出門的時候,鄭朱莊重的向自己的母親告彆,親吻了蹣跚學步的孫子,叮囑好了家中的老妻,方才坐上了馬車,將生死置之度外。
馬車晃悠悠的離開了邯鄲,這樣的速度顯然是不行的,鄭朱是答應了上君的,他一定要完成自己的使命,想到這裡,他又連忙讓馭者加快了速度,他要不顧一切的趕路,一定要早些到達秦國,說服秦王,讓他結束這場戰爭。
從邯鄲出發,要經過馬服山,過武安,過涉,到上黨郡便可以了,上黨郡如今就在秦人的手裡,當然,這裡如今也是最危險的地區。
馭者也知道鄭朱那急切的心情,也就不斷的揮舞著手中的長鞭,駿馬吃痛,跑的也就越來越快,鄭朱雙手緊緊握著木沿,隨著駿馬飛奔,這馬車也是愈發的搖晃起來,車輪都在不斷的呻吟,鄭朱始終都沒有開口勸馭者減慢速度,如此一路飛奔而去,就是被甩飛了,他也沒有開口。
馭者是準備休息的時候,方才發現鄭朱不在馬車上。馭者非常的害怕,連忙駕駛著馬車往後趕,終於,在一路道路旁的草叢中,他發現了不知何時被甩出去的鄭朱,鄭朱正揉著自己的額頭,馭者正要下車跟他請罪,鄭朱卻是大笑了起來,聽到鄭朱的笑聲,馭者也忍不住的笑著。
兩人用了很短的時間,便來到了馬服。
鄭朱本是不願意停留的,可是那駿馬實在是跑不動了,鄭朱也隻好在這裡休歇一晚。馬服鄉的監門趙去死是一個儘職儘責的能吏,他熱情的招待了鄭朱,聽聞他的使命,更是敬佩的連連陳讚,鄭朱非常的開心,飽餐了一頓之後,他方才想起了什麼,說道:“我聽聞,趙國有個年輕的賢才,就是馬服君的兒子,不知道您能不能帶我去拜訪他呢?”
監門便領著鄭朱來到了趙括的院落之外。
在這個時候,趙括是正準備要休息的,狄進來稟告之後,趙括這才無奈的開了門,親自迎接這位來自邯鄲的使臣。鄭朱打量著麵前的年輕人,眼前一亮,這年輕人高大俊美,風度翩翩,的確是有賢才的威儀,鄭朱不敢無禮,兩人拜見之後,方才在院落內坐了下來。
“我在邯鄲的時候,就聽說馬服子的賢名,這次我要前往秦國議和,不知道馬服子有沒有什麼建議呢?”,鄭朱直截了當的詢問道。
趙括聽聞,心裡也是有些奇怪,他不記得趙國與秦國議和呀?難道是自己的到來對曆史造成了什麼影響麽?趙括認真思索了許久,方才說道:“秦國與趙國,都是幅員遼闊,戶籍眾多的大國,可天下的國家不隻是有秦國與趙國,秦趙兩虎相爭,肯定是兩敗俱傷的結局,最後獲得利益的也不會是這兩個國家,希望您這次前往秦國,能將這些道理告訴秦王。”
鄭朱聽聞,頓時大喜,說道:“馬服子文武雙全,是難得的賢才,如果這件事情順利,我一定會向趙王舉薦您的。”
趙括這次卻沒有多說什麼,如果秦國能跟趙國議和,不再打仗,這鄭朱舉不舉薦自己倒是都無所謂了。
兩人談論了一個晚上,都沒有休息,趙括也實在是搞不懂,鄭朱這廝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這通宵都不困呢?出於對客人的尊重,趙括也是一晚上沒有合眼,這一夜,鄭朱都是在跟他聊著趙國與秦國的戰事,從他口中,趙括也是知道了很多的事情,他原本以為,在趙王沒有換上自己之前,廉頗與白起是打了個平手的。
可他沒有想到,如今秦國的將軍根本就不是白起,而是一個叫王齕的,趙括前世就沒有聽說過這個人,這人該不會是跟王翦有什麼關係吧?而更讓趙括吃驚的,則是廉頗竟沒能打得過這個“無名小卒”,廉頗竟連連失利,不斷的丟地折將,趙國已經被迫後退了數十裡。
這不對啊,廉頗將軍不是很能打麽?
趙括皺著眉頭,也有了與趙王一樣的想法,為什麼廉頗會打不過王齕呢?
鄭朱老頭火急火燎的離開了馬服,走之前,他看了一眼邯鄲的方向,對趙括說:“如果事情不順利,我會撞死在函穀關,到那個時候,請您做趙國的將軍,帶著趙國的車,討伐秦國,請您為我挖掉函穀關上的一塊瓦石,與我同葬。”
趙括沉默了許久,直到那老頭的車消失的無影無蹤,方才轉身進了室。
如此趕路十幾天,當鄭朱來到了上黨郡的時候,他從當地官吏的嘴裡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秦國停止了對趙國的進攻,甚至還後退了不少,讓出了一些被攻占的趙國地區,鄭朱大喜,這老頭開心的手舞足蹈,失態的大笑了起來,他察覺到了秦人有議和的傾向,他也沒有停下來休息,而是直接趕往了被秦人攻占的屯留。
當馭者駕駛著馬車,來到了屯留城下的時候,鄭朱的臉色也是有些動容,城池外,就站著不少的秦國士卒,這些士卒麵色肅穆,筆直的如長矛那般,一個個看向鄭朱的眼神,是熾熱的,他們都在盯著自己的頭顱。
鄭朱很害怕。
他不是害怕死亡,他是害怕秦國的這些精銳,在到來的路上,他也看到了不少趙國的士卒,那些士卒攔住他,詢問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大多都是一副落寞,悲傷的模樣,而在對麵的秦人身上,完全看不到這些,他們好像比他們的將領還要渴望戰爭,聽聞,王齕讓士卒們撤退的時候,秦人是非常不情願的。
鄭朱看著這些士卒,更加覺得議和是一個很好的建議,他覺得,就是從各國請來了援軍,也未必就能擊潰秦人。說不定這些秦人看到那些援軍,就更加高興了,太好了,又多了幾萬軍功!
秦將是一個年輕人,皮膚有些黝黑,笑起來很是溫和,但是鄭朱卻不敢小瞧他,這個年輕人的爵位並不低,他知道,秦國的貴族都是靠軍功起家的,這個看起來和善的年輕人,腰間的短劍不知取了多少人的頭顱,那年輕人恭敬的說道:“蒙武拜見趙使,大王有令,要我們不能對趙使無禮,請您跟著我去城池內休息。”
鄭朱一愣,答應了他。
蒙武帶著他進了城池,城池內處處都能看到正在操練的秦人,喊殺聲震耳欲聾,鄭朱麵色平常,視若無睹,蒙武將他帶到了一處院落,說道:“我們將軍身體不好,特意吩咐我來招待您,請您休息一天,然後啟程去往鹹陽,大王已經派了應侯來迎接您,他正在路上。”
“老夫怎麼能讓應侯來親自迎接呢?”,鄭朱也終於不再像原先那樣的平靜。
蒙武沒有多說什麼,安排好了鄭朱,便離開了這裡。
鄭朱在這裡住了一晚,也沒有什麼人來為難他,當然,王齕也沒有來見他,次日,就有秦人護送著他朝著鹹陽出發。他卻是不知,此刻,王齕正在不遠處的院落內,暴跳如雷,王齕個頭不高,脾氣卻很大,他大叫道:“應侯到底是想要做什麼?是他說可以征伐趙國,如今卻要我們後退,還要這樣對待趙國的老匹夫!”
“將軍,應侯肯定也是有他的道理,也是為了擊破趙國。”,一旁的蒙武低聲勸道。
“他為大王出謀劃策就足夠了,為什麼還要參與戰事呢?擊破趙國能有多難呢?讓武安君來幫我,我可以在四個月內攻破邯鄲!”,王齕憤怒的說著,對範雎卻是無可奈何,秦王對範雎很是寵愛,武安君尚且要避開範雎的鋒芒,自己又能如何呢?
“哼,若事不成,我定要找武安君,與他一同拜見大王,讓應侯不能再在戰事上對我們指手畫腳。”
蒙武苦笑著,急忙說道:“將軍不要說這樣的話,應侯他....就是像道路上遇到了問好這樣最簡單的善意也不會遺忘,瞪一下眼睛那樣極小的怨仇也要報複,他實在不是可以輕易觸怒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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