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的冬天,從來就不是很寒冷。坐在宴席裡,黃歇熱情的招待著楚國的一位勇士,曾經的臨武君,如今的項先,項先因為在曾經的攻城戰裡英勇的表現,如今已成為了楚國眾人眼裡的英雄人物,他在那場戰爭裡斬獲無數,屢次登城,這樣的戰績,實在是眾人都感到敬佩的。
在他剛剛痊愈之後,黃歇就派人邀請他來做客,麵對國相的邀請,項先自然是不能拒絕的,當他來到了黃歇的院落的時候,黃歇握著他的手,將他稱為楚國的勇士。春申君的門客,自然也是不少的,在質量上可能不如平原君與信陵君,可是在數量上,還是能與他們抗衡的。
春申君這次邀請項先,陪同的就隻有他的門客,這是為了表示親近。項先坐在黃歇的身邊,看著周圍的眾人,感慨良多,在不久之前,他還是一位叛逃者,被楚國視為恥辱,隻是在一年的時間裡,他就再次成為了楚國的英雄,大起大落之間,項先也逐漸丟掉了原先的傲氣,原先的浮躁。
如今的他,坐在座位上,不因為他人的誇讚而開心,也不因為彆人的詆毀而憤怒,總算是有了些真正的大將之資,春申君打量著他,笑著說道:“本應該是大王來親自招待您的,隻是,您一直在養病,大王也不想要打擾您,之所以是我來宴請您,也是因為您的身體,在我這裡,您可以隨意一些,不必在王宮裡那樣的拘束。”
項先點了點頭,方才說道:“多謝您的款待。”
宴席非常的熱鬨,黃歇的門客頻頻上前來拜見項先,正在坐著,黃歇忽然開口詢問道:“您知道秦國討伐韓國的事情嗎?”,項先有些驚訝,他並不知道這個事情,黃歇這才說道:“韓國與楚國結盟,秦國隨後就討伐韓國,這就是秦國對楚國的敵意啊,秦國的將軍白起率領一萬人,大王如果要以您為將,您認為多少將士可以擊敗白起呢?”
項先並沒有急著回答,他問道:“白起如今住紮在什麼地方呢?”
“不知也。”
“副將是何人呢?”
“蒙武。”
“目的是什麼呢?”
“讓韓王親自到鹹陽請罪。”
項先點著頭,思索了許久,方才對黃歇說道:“如此,六萬人可以。”,聽到他的回答,周圍的門客們格外的憤怒,白起率領一萬人,您居然想要帶六萬人去迎戰?您這是有多懼怕白起,是有多麼膽怯啊!一般來說,當得知對方率領一萬人出征的時候,回答不應該是三千,或者六千這樣比對方更少的數量來展現自己的勇武嗎?
黃歇的門客們對項先頓時就有些鄙夷,原先的熱情蕩然無存,可項先並不在意,高高揚起頭,認真的看著黃歇,他說道:“白起善於作戰,他帶領的士卒也是精銳,何況不知去處,他很有可能想要伏擊前來救援的楚軍,秦國既然打算讓一個君主折服,那白起一定會不斷得到秦國的支援,從兵力,到糧草。”
“少於六萬的士卒,奔赴韓國,一定會被白起所消滅。”
“您難道覺得六位楚國的勇士才能擊敗一位秦寇嗎?”,有門客憤怒的站起身來,拔出了佩劍,揮舞了起來,短劍貼著他的身子,弄出了幾個劍花,他傲然的說道:“我一個人,就能擊敗十個秦寇!”,周圍的門客們不由得拍手叫好,項先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隻是看著麵前的黃歇。
黃歇看起來也有些不滿,他有些惱怒的說道:“我詢問了很多的將領,可是他們都不曾索要六萬的士卒!”
項先點著頭,說道:“我明白,這是因為他們沒有與白起交戰的原因,就是曾經擊退過白起的馬服君,他也不敢帶著相同的兵力與迎戰白起,若是白起率領二十萬大軍,我也可以帶領二十萬大軍跟他作戰,可是他隻帶了一萬人,那我就不敢帶著一萬人作戰,統帥十萬人的白起,都能將士卒當作手足一般靈活的運用,統帥一萬人的白起,作戰的時候就像是一個人在戰鬥。”
項先的說法,自然是引起了門客們更大的反駁,眾人都隻是覺得他膽怯,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裡,黃歇眯著雙眼,打量著麵前的項先,方才笑著說道:“您說的有道理,隻是,若是您統帥六萬人,就能擊敗白起嗎?”,項先搖著頭,說道:“不知能否擊敗,但是一定不會讓他達到自己的目的。”
黃歇點了點頭,這才繼續款待他,並沒有再朝他發難,而家主都如此態度,他的那些門客,自然更是不敢出聲,隻是以憤怒的目光盯著項先,眼裡滿是仇恨。黃歇的宴席結束了,黃歇熱情的送走了項先,態度比原先還要客氣一些,送走了項先,黃歇就急忙趕往了王宮。
坐在王宮內,楚王認真的詢問道:“您覺得誰最適合出征韓國呢?”
“將軍項先。”
“哦?”,楚王放下了手中的竹簡,他一直都對項先有些成見,他不喜歡這樣的叛逃者,不過,他先前勇武作戰,倒是讓楚王對他也不再那麼的仇視,可是聽到黃歇從楚國那麼多的將軍裡挑出了項先,這就讓楚王感到有些驚訝了,他問道:“對戰白起的將軍不隻是需要英勇,還需要足夠的謀略,您....”
春申君笑了起來,他說道:“這幾天,我宴請了楚國的將軍,詢問他們多少士卒可以抵抗白起。”
“可那些人居然敢說要三千人,六千人,景陽將軍的胞弟景喜,竟說一千人足矣。隻有項先,向我詢問了白起的情況,方才提出要六萬士卒,才能擊退白起。”,黃歇又說道:“在我看來,其餘人都是狂妄自大,不能承擔重要戰事的人,唯獨項先,可以統帥大軍趕往韓國。”
楚王若有所思,忽然詢問道:“景陽將軍呢?”
“他...喝醉了,每天都在飲酒,到現在也沒有清醒的時候...”
楚王搖著頭,長歎了一聲,若是景陽不嗜酒,與白起交戰的事情也就輪不到項先了,不過,這也是好事,楚王心裡有自己的想法。楚王與黃歇商談了許久,原本最是不想與秦國交戰的黃歇,如今卻成為了最激進的大臣,按著他的話來說:無論能不能戰勝,楚國都要參戰,這樣一來,其餘國家才會相信楚國是真心要與諸侯結盟的。
隻要楚國這一次退宿了,楚國的所有戰略都會失敗。
所以,能不能戰勝秦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楚國有沒有發兵救援。
楚王一直都是願意聽從黃歇的建議,得知黃歇的想法,楚王並不遲疑,即刻下令發兵,在黃歇的舉薦下,最後決定以項先為將,統帥楚國五萬士卒,救援韓國。而楚國的這個舉動,頓時引起了諸國的重視,楚國真的發兵救援了,而且還不是裝樣子,是真的發兵五萬前往救援,這讓心裡還有些遲疑的諸侯們安下了心。
最為開心的,還是得到了援軍消息的韓國民眾。
剛剛朦朧的早晨,一行騎士就朝著新鄭的城門飛馳而來,足足有十幾位騎士,他們看起來非常的疲憊,甚至還受了傷,在這段時日,因為秦國的逼迫,韓國各城池都是處於戒備狀態的,城門緊閉,時刻都有人在城牆上巡查,故而,當這些騎士靠近了新鄭的時候,很快就被這裡的守軍所發現了。
事實證明,韓國的城防在白起麵前不值一提,在韓王的戒備命令甚至還沒有下達到城池的時候,這裡就已經被白起攻破了,各地臨時征召的士卒,甚至還沒有能趕到新鄭的校場,就在半路上遭遇到了白起,全軍覆滅,韓國在白起麵前簡直沒有任何的還手能力,這使得韓國的大多城池都是再也不敢打開城門,哪怕是城下的是韓國的百姓。
在看到這些城池的時候,守軍就變得緊張了起來,連忙將城牆上的弩對準了下方的騎士們,有士卒大聲的詢問起他們的身份,率領這些騎士的,是一位披甲的將軍,將軍抬起頭來,說道:“我是馮亭,請打開城門。”,來人正是韓國的將軍馮亭,馮亭帶著自己的門客,率先趕到了新鄭。
在這路上,他們還遭遇到了一些賊寇,每逢戰亂,總是賊寇最為活躍的時候,他們假扮秦人,甚至是韓國士卒,來劫掠百姓,商賈,無惡不作,而馮亭自然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惡徒。得知是馮亭將軍,士卒也急忙回去稟告,馮亭在城池下等待了許久,終於,城門緩緩打開了,馮亭下馬,走進了城內。
“白起在....”,馮亭將軍走進城內,正要詢問,就看到了周圍那些手持長矛的士卒們,他們高呼起來,“捉拿叛賊!”,那一刻,他們蜂擁而上,將馮亭與他的門客們全部撲到在了地麵上,將他們死死的按住,用繩索捆綁了起來,馮亭被按在地麵上,頭被按進了泥土裡,發出粗重的喘氣聲,大叫道:“二三子要做什麼?放開我!”
門客之中,有幾個人被打傷,韓國士卒們對他們拳打腳踢,方才押著他們,朝著王宮走去,馮亭憤怒的看著身邊的士卒們,韓國的百姓們驚懼的走出門來,看著這一切,也有的百姓認出了馮亭,年輕人憤怒的從屋內拿出了鋤頭,就要向著他們走來,馮亭朝著他們大吼道:“都退下!回去!不許靠近!”
馮亭大概是韓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將軍,韓國的軍隊大多都是他負責操練的,韓國多次的防禦戰,都是馮亭負責的,他為人溫和,從不大罵士卒,也不克扣對士卒的獎賞,愛惜士卒的姓名,故而很受尊敬。
張平正坐在院落內讀著竹簡,忽有門客衝了進來,門客看起來非常的慌張,瞪大了雙眼,對張平說道:“家主,馮亭將軍回來了。”
“哦?”,張平放下了竹簡,笑著站起身,說道:“準備馬車,我要親自迎接他。”
“家主,馮亭將軍剛剛進新鄭,就被抓了起來,押往了王宮。”
“什麼?!”,張平跳了起來,他憤怒的大叫著,急忙衝出了院落,門客送來了一匹駿馬,他騎上了駿馬,便衝向了王宮,而此刻,在王宮裡,馮亭卻是屈辱的跪在了韓王的麵前,兩個武士就站在他的身後。韓王坐在上位,眯著雙眼,讓人捉摸不透,他將馮亭晾了許久,無論馮亭說什麼,他都不曾理會。
“上君,必須要及時的整編軍隊,應對白起的進攻,白起很可能會攻打新鄭....”
“您可知罪?”,韓王忽然開口詢問道。
馮亭愣住了,他問道:“您說什麼?”
“您當初違背了寡人的命令,投效趙國,您可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罪行?”
馮亭臉色漲紅,咬著牙,怒視著麵前的韓王,問道:“您逼死韓國的賢人,使得韓國處於即將滅亡的邊緣,您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罪行嗎?”,韓王睜開了雙眼,氣急敗壞,他看著麵前的馮亭,罵道:“叛賊!你怎麼敢侮辱自己的君王?!”,馮亭大笑著,說道:“你不配當我的君王!”
“來人啊!!”
“且慢!”,這一刻,張平終於是衝進了王宮裡,他看著被武士按著的馮亭,看著惱羞成怒的韓王,朝著韓王俯身長拜,他說道:“請您寬恕馮亭的罪行,我得到了消息,白起正在領兵趕往新鄭...在這個時候,不該擅殺大將啊!上君,白起就快要來了,他若是攻破了新鄭,我們都要被他殺死。”
“白起是個屠夫,他是不會放過您的。”
韓王這才冷靜了下來,又憤怒的看了一眼馮亭,他不悅的說道:“寡人能安心的將士卒交給他這樣的叛賊嗎?”,張平又急忙說道:“請您讓我來統帥大軍,以馮亭為副將,他若是有不軌的舉動,我將親自殺死他。”,馮亭看向了張平,他想要說些什麼,卻還是忍住了。
出於對白起的恐懼,韓王還是沒有殺死馮亭,他令人抽打馮亭十個鞭子,作為對他的懲罰,又給與了他很多的賞賜,韓王得意洋洋的說:賞罰分明,邦國可以興盛。
張平坐在馮亭的身邊,不斷的向馮亭請罪,是自己的舉薦,讓他有了今天的災禍,馮亭趴在床榻上,痛的齜牙咧嘴,他並不在意,抬起頭來,看向張平,笑著說道:“無礙,若不是您謊稱白起要攻打新鄭,隻怕我免不了一死。”,張平這才說道:“對上君,我會說是自己統帥大軍,可是我不會乾預您,您依舊是大軍的統帥...”
兩人正在聊著天,馮亭的兒子馮不惑走了進來。
“父親...您這是?”
馮不惑驚訝的詢問道。
“嗬,我沒有事,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陪同父親赴死。”
“我要戰死,是因為我曾受過韓國君主的恩惠,可是你並沒有,韓王也不值得你為他死戰...你帶著家眷離開吧。”
“父親,您要我去哪裡啊?去疾整天朝著要見大父,他很想您,您如何舍得他離開呢?”
“去哪裡都好,不要待在韓國,我死去之後,你彆忘了祭拜我,這就可以了....去疾是個好孩子,他將來一定會有大成就的,他會超過你的、,韓王是容不下他的...容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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