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四章 百家爭鳴(1 / 1)

秦律對於葬禮也有著詳細的規定,不許鋪張浪費,更不許浪費時間,該哭就哭,哭完就埋,埋完了就去耕作,為秦國發光發熱。當然,武安君貴為封君,肯定是不能哭上幾嗓子就給埋進去的,可主要的問題是,居然沒有人來為他發喪,武安君的獨子白仲,哪怕是聽聞父親的死訊,也不願意回來。

若是往後幾百年,他這個不孝的行為,可以讓他丟掉官職乃至是性命,即使是在依律法治理國家的秦國,孝順也是很重要的,如果父親告官,說自己的兒子不孝,官府可以幫他處死自己的兒子。好在武安君並不會跳起來狀告自己的兒子,沒有人告發,白仲也沒有對著自己父親的遺體來上幾拳,自然就不會問罪。

最後,還是嬴異人把握住了這個好機會,他親自主持了武安君的喪事,這讓公子異人得到了不少秦人的好感,無論其餘六國的百姓怎麼看,秦人還是非常尊重自己的這位將軍,這位英雄的,聽聞白起重病,秦國的百姓們都非常的擔憂他,常常有人為他祝福,為他驅鬼,而嬴異人服侍武安君,甚至為他發喪的舉動,讓他也得到了尊重。

白起或許早就看出了公子異人的想法,故而,他沒有讓這位公子離開,大概秦王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故而沒有插手,隻是放任讓異人來操辦這些事情。武安君逝世的消息,很快就在秦國流傳了起來,秦國的官吏們,很多都是通過軍功製得到官職的,而這些人,都曾跟隨白起征戰。

秦國一時間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悲涼氛圍之中,甚至有秦人偷偷為武安君建立廟宇來祭祀他,當然,這在秦國是違法的,很快就被人拆除。從底層的庶民到王宮,這種悲傷的情緒,徹底籠罩了秦國。就是秦王,在這幾天的情緒也是非常的不對勁,很少飲酒,更是從不會喝醉的他,在這一天喝的大醉,自顧自的說著些什麼。

範雎也來參與了武安君的葬禮。

他與武安君的關係,是非常不好的,或許是因為武安君是王宮內唯一可以改變自己決策的大臣,又或許是因為武安君對他沒有什麼尊敬,又可能是因為對他的害怕,總之,無論先前的關係有多麼的惡劣,在這一天,這種關係也都結束了。範雎站在武安君的靈位麵前,他心裡卻沒有想象之中的欣喜。

他一直都很想殺死武安君,可是他沒有等來這個機會,高傲的武安君身上有無數的漏洞,都可以被他所利用,可是,他隻要還能聽從秦王的命令,能夠繼續打仗,那秦王就能容忍他的高傲,能放下對他的猜忌。此刻,看著那個骨瘦如柴,緊緊閉上了雙眼的老者,範雎的心裡,卻忽然有種莫名的難受。

自己在秦國最大的對手,就如此離開了。

他恭恭敬敬的朝著白起俯身行禮。

與國內不同的是,六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那就是狂喜,欣喜若狂!白起死了?太好了!

自從白起成為秦軍的統帥之後,秦人便沒有輸過了,無論是對戰誰,無論是對戰多少人...當白起殺掉了一批又一批的士卒,當他攻破了一座座的城池,斬殺了一位又一位的將軍,諸侯們做夢都會被他所嚇醒,白起完完全全的成為了他們的噩夢,麵對白起時的那種絕望,是彆人所不能理解的。

無懈可擊,沒有辦法戰勝,沒有任何的弱點,腦海裡隻有取得勝利的戰爭機器,仿佛沒有一點的人性弱點,哪怕是麵對死亡的時候,也是那麼的平靜,沒有害怕,沒有絕望,更沒有愧疚悔恨,哪怕在停止了呼吸的時候,還能坦然的說出自己要死了,隻是遺憾沒有能跟趙括相見。

趙括最是能體會到那種恐懼的:白起這哥們打了四十年的勝仗,這些年裡被他殺掉的將士,比趙國的總人口還要多...哪怕趙括最後是擊退了白起,他也是做好了死去的準備,那一戰,若不是有廉頗,魏無忌,若不是趙國士卒拚了命,隻怕就要被白起打的全軍覆滅了....

白起並不喜歡享受,他得到了那麼多的賞賜,可是他從來都沒有享受過這些便利,爵位提升之後的好處,他都不曾享受過,他還是吃著粗糙的飯菜,常常待在軍營裡操練,彆人打仗是為了提升爵位,他打仗,隻是是因為他喜歡戰爭,他享受戰爭。

當韓王知道了白起的死訊之後,開心的手舞足蹈,甚至還賞賜了國內的大臣們。魏王知道了這件事,也是不敢置信,他急忙派人去打探這件事,又準備軍隊想要奪回不久前被秦人所占據的城池。隻有趙王,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是悲傷的,他很傷心,如此傑出的賢人啊,居然就這樣死去了,到死都沒有能跟寡人見上一麵。

楚王的心裡,卻是格外的複雜,他很想慶祝這件事,可是,他又覺得自己失去了複仇的機會,當初白起一把燒掉了楚王的祖墳,這個仇,楚王從來都沒有敢遺忘,如今白起就這樣的死掉了,自己卻再也沒有機會去向白起複仇了。

趙括正在院落內讀著墨家的經典,大概是因為從科技時代過來的原因,他一直都對墨家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因為他在前世裡所了解的墨家,是一群科學家,鑽研機械,幫助弱小,對抗強大,是有著彆樣的魅力的,可是當趙括真正開始了解墨家的時候,他還是被嚇了一跳。

墨子有著樸素的唯物主義的哲學思想,在認識論和邏輯學等方麵,他的看法實在是太過驚人,他在講述自己的思想,看法的時候,都會用邏輯學來進行辯證,這讓趙括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墨子從不猜測,也從不亂說,他的所有看法,都是有著一套可以自圓其說的辯證。

在過去曾有一個著名的命題,兔子是追不上在他麵前爬行的烏龜的,因為兔子必須首先到達烏龜的出發點,而當他到達那一點時,烏龜又向前爬了一段,墨子卻直接解決了這個命題:他設想有一條線ab,從a端向b端前進,進到全長一半c,則斫去,剩餘cb是全長的一半,再如前法取cb一半,剩為全長四分之一,如此取至無窮多次,最後必將到達線的最前端b。

趙括雖然看不懂這東西,可這不妨礙他的驚訝。

墨子在墨經上說“力是物體加速運動”,這個他就能看懂了...他又說:空間是一個與時間密不可分的概念,光是直線傳播的。看到哲學,趙括都驚呆了,這是什麼怪物??若是說墨子是一位探求自然的科學家,這又是不對了,因為在人文方麵,他有著更重要的學術成果。

他在邏輯學上提出了辯、類、故三個辦法,甚至解決了白馬非馬的命題...雖然名家並不承認這一點。趙括本以為,墨家最大的貢獻是來自於他們發明的那些機械,可是現在才知道,這些學術成果,才是墨家最偉大之處。還有一點,就是墨子的言論與儒家全部都是相反的,無論儒家說什麼,墨子都要反著來上一句。

難怪儒家與墨家鬨得如此僵硬,當然,在墨子還在的時候,從他與儒者的對答裡可以看出,墨子就是在欺負小孩,通過自己的邏輯學,直接將儒者們說的一文不值,不過,在墨子逝世之後,墨家就沒有再發展出什麼來了...而儒家卻不斷的發展,變更,聖賢輩出,像荀子這樣的儒者,一個人就可以壓製墨家。

有再好的學說,沒有理想的繼承者,又能怎麼辦呢?

就在趙括津津有味的,反複的閱讀的時候,狄忽然闖了進來,他笑著大叫道:“馬服君!白起死了!白起死了!”,他這一開口,院落內外的眾多門客都是非常的驚訝,紛紛站起身來,看著狄,趙括愣了一下,隨即看向了狄,狄看起來非常的開心,他坐了下來,對趙括說道:“白起死了!”

“我聽聞,是秦王和範雎聯合起來,下藥毒殺了白起!”

“這不可能!!”,有人大聲的叫道,開口的人卻是弟子楊端和,楊端和原先正在跟韓非請教問題,忽然聽到狄帶來的噩耗,頓時雙眼泛紅,趙括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書。狄還在辯解著:“本來就是如此,我所帶來的消息,就沒有錯誤的!”,說著,他看向了趙括,認真的說道:“我聽聞,上君準備趁著這個機會,聯合魏國,楚國,再次討伐秦國...”

趙括沒有言語,說起來,對於白起,他心裡實在沒有什麼好感,白起給他帶來的,就隻有恐懼和絕望,那種麵對他時的恐懼,趙括到現在都不敢遺忘,跟他對戰,你完全不知道他從會那裡冒出來,又會在什麼時候進攻,神出鬼沒的,可是,聽到他的死訊,趙括心裡卻又沒有什麼愉悅。

從後來人的角度來看,這位渾身滴落著血的殺人怪物,也是一位讓人自豪的名將啊...很多年之後,也會有人談論著他的戰績,大笑著說:這就是我的先祖!如此的驍勇!

趙括想了許久,方才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了。”

狄一愣,他本以為趙括會很開心的,他知道,馬服君心裡有多敵視這位秦國的將軍。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麼,聳了聳肩,便站起身來,準備向更多人訴說這個好消息。趙括繼續看起了手中的竹簡,百家的經典,給他也帶來了不少的影響,甚至是很多的幫助,他站起身來,走向了學室,弟子們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後。

“我聽聞,百家的學說,彼此之間將對方當作自己的敵人,一見麵就恨不得拔出劍來殺死對方,可這是錯誤的,百家各有所長,各自互補,我所說的道理是:百家的思想是可以融會貫通的,他並不是完全對立,並不是彼此沒有關聯的。我想說的道理可以如此的辯證。”

“墨家與儒家的學說是全部對立的。可是,他們都提倡仁愛,都希望君主可以施行仁政。雖然墨家所講的愛是愛天下人,而儒家的愛是按著等級分彆去看,可是對仁政的追求上,他們都是一致的。對於和平的看法上,雙方都是希望能夠建立一個沒有戰爭的樂土。儒家要求學到的知識要對國家有利,而墨子強調的一切行為要對社會有用...兩者難道不是公同的嗎?”

“儒家不信鬼神,荀子認為人的努力可以改變天命,墨家難道也也是如此看待的嗎?”

“就連這兩個完全對立的學說,都有共同點,都有可以互相學習的地方...如果百家能夠停止毫無用處的辯論,能停止無端的敵視,我所說的毫無用處的辯論,就是互相說服對方,讓對方認可自己的學說要更加成功的辯論,這是對學術完全沒有用處的辯論。我所說得無端的敵視,是惡意的貶低他人的學說,通過編造,誣陷的辦法來貶低他人,吹捧自己。”

“有用的辯論,是在辯論之中發現自己的不足,是學習完善的過程,這是我從鄒子的身上所發現的道理,在我看來,天下擅長辯論的人,沒有人可以超過鄒子的,因為鄒子的辯論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比他人要優秀,而是為了求證自己是否正確,是為了完善自己的學說。”

“天下的學說,盛興與孔子,墨子的時代,如今卻各自分離,互相敵視,除卻荀子,公孫子,鄒子這些人物,已經找不到可以著書教人的聖賢,這是因為什麼原因呢?而我說的這些聖賢,如今已經很年邁了...不去完善自己的學說,不去直麵自己的不足,隻會讓自己的學說消亡...”

“我認真的翻看了論語,感觸很多,我崇尚孔子的為人,對他所說的理想社會也非常的欣賞,他所提出的仁政,對自己的嚴格要求,在教育方麵的造詣,我是非常認可的,他所說的現實政治的問題,要求統治者和被統治者雙方都要承擔義務,從理論上說,被統治者有權利反抗不正常承擔義務的統治者,這我也是非常認可的。”

“我不認可的隻有他所追求的先王時的政治製度,我認為,每個時代都有適合他的製度....”

“如果有儒家的聖賢來與我探討這件事,我會非常的高興,因為這也是讓我完善自己學說,改正自己的機會。”

“接下來就是墨家....”

趙括認真的將目前的各個學說,自己所接觸過的,不曾接觸過的,都找了出來,認真的為學生們講解著自己對這個學派的看法,認同他們的地方,不認同他們的地方,趙括說的都很詳細,沒有刻意的貶低,也沒有有意的吹捧,就連已經沒落的小說家,史家這樣的小學派他都說了出來。

而他對各個學派也說的很詳細,從儒家,墨家的各個分支,到申不害的學說,他都有所提及。

果然,在他講述的時候,韓非正在飛速的記錄著。

趙括說的有些累了,這才看向了韓非手裡的竹簡。

像如今這些優秀的學派,就如此的消亡,實在是太過可惜了啊。

趙括原先是很討厭辯論的,可是在鄒衍這裡,他發現這個時代的辯論不隻是為了分出高下,他忽然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帶動第二次的百家爭鳴,就用自己所帶來得那些知識,給所有的學派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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