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會稽郡的大小官吏隱約猜測起扶蘇身份的時候,卻是都被嚇了一跳。眾所周知,趙括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趙康的兒子隻有四五歲,趙康本身都很年輕,這年輕人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兒子。而另外一個兒子成蟜,他尚且沒有婚配,孑然一身,這在秦國都是出了名的,不少人腹議長安君的種種....
而他的女兒善剛剛結婚,當然也可能有這麼大的兒子,那唯一的解釋是....他是長子政的兒子...而且還是長子。嗯,皇帝的長子,當今的太子。那一刻,官吏們頭暈目眩,尤其是那些與扶蘇死磕的官吏們,此刻麵色蒼白,渾身顫抖,險些癱坐在了地麵上,就差指著扶蘇顫抖著說道:“你..你就是當今太子?”
當然,扶蘇也沒有心情來個邪魅一笑,然後來上一句“有眼無珠,這楚地不待也罷”,他被趙括如此訓斥,心裡格外的難受,趙括是非常寵愛他的,每次父親訓斥他的時候,趙括總是護著他,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趙括如此憤怒,甚至是用拐杖來敲他,扶蘇非常的難過,隻是低著頭,神色恍惚。
趙括看到他已經暴露了自己,也就沒有遮藏,他繼續說道:“身為儲君,本來需要更加重視七國一體,要杜絕分裂的情況,你卻親自挑動矛盾,引發地域之爭...你去給那些楚國官吏們認錯!然後,再將你知道有違法情況的官吏檢舉給我!”,扶蘇聽著趙括的話,再次長拜,這才看向了那些楚國本土的官吏。
扶蘇想要處置違法的官吏,趙括是完全不反對的,他甚至願意幫忙,找出這些蛀蟲,趙括同樣也是個正直的人,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那些眼底下的肮臟繼續存在的,隻要被他發現了,他就必須要整頓。很多人將這個世界稱為灰色的,故而認為對於正義和邪惡沒有必要劃分的那麼清楚。
隻是,我們要知道,對邪惡的容忍讓步,就是對正義的踐踏。
並不是勝利者來書寫曆史,一切都是人民大眾的選擇,人民的力量是最偉大的,也是最正義的,人有著惡劣的一麵,可是總體來說,我們更多的還是能看到藏在深處的光輝,那是人與動物的本質區彆。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我們的曆史,以及偉人都證明了這一點。
故而,趙括不能忍受的並非是扶蘇強硬的態度,他所不能忍受的是扶蘇的手段。扶蘇為了鏟除那些官吏,就勾結了秦人官吏來對付這些人,然後引起了楚人派的反抗,對立就這樣出現了。這是公然的挑撥官吏的矛盾,進一步可以被理解為分裂秦楚!秦國花了幾百年來征服楚國,你這幾年的時間就想要把楚國給踢出去?!
扶蘇向那些楚地官吏大拜,親自道歉,而他這樣的舉動,卻是讓那些楚地官吏更加的煎熬,太子啊,太子啊!?若是早知道他的身份,這些人怎麼也不敢對付他,絕對會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麵來,如今麵對太子的大拜,他們卻隻能是慌忙的避開,說道:“不敢承受太子大禮!”
他們都聽說皇帝的脾氣不太好,為人酷烈,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兒子被自己這樣欺負....官吏們在那一刻都有些絕望了,等到扶蘇認真的向他們行禮道歉後,趙括站起身來,認真的說道:“無論是來自楚地,還是其他地區,都是秦人...在我的眼裡,隻有好人與惡人的區彆,並沒有戶籍的劃分....”
“二三子,要方下心裡的成見啊...和平來之不易...唉...”,趙括長歎了一聲,隨即說道:“各地的百姓齊心協力,開辟盛世,青史留名,得到後人的祭拜,這難道不是很好的事情嗎?若是故意引起了戰事,使得生靈塗炭,那反而會留下一生的罵名啊。”
趙括於是就坐下來,開始再次講述他的一王天下理論與諸國一體理論,為了培養各地的民族觀念,趙括也是累壞了,他先前就有這樣的想法,故而也是收集了大量的曆史文獻,想要將華夏族的定義提前弄出來,這是最好的時機了,趙括認真的說道:“在很久之前,我們的祖先黃帝和炎帝在中原為爭奪部落聯盟首領而爆發了阪泉之戰,炎帝部落戰敗,並入黃帝部落,炎黃聯盟初具雛形。”
“後來他們在涿鹿之戰中打敗了九黎族首領蚩尤。後又以炎帝部落和黃帝部落為主體,組成了更龐大的華夏部落聯盟,華夏族源基本固定....”,“河水和江水沿岸,就是華夏文明也是我們最初誕生的發源地....”,此刻對從前的曆史文獻是比後來更多的,因為時代還算靠近。
加上趙括讀的書很多,又知道不少的傳說典故,故而他結合了這些大量的資料,就弄出了一部華夏起源,他甚至將那些被隱藏在土壤裡的磁山文化,龍山文化,仰韶文化,二裡頭文化都直接說了出來....想想後人按著他的描述來進行挖掘,然後真的挖到這些埋藏已久的文化時的震驚,他們大概怎麼也不會明白,趙括在沒有任何現代考古工具的情況下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趙括說的頭頭是道,從三皇五帝說起來,將整個華夏都聯係了起來,無論是楚人所認可的先祖,還是其他國家,往上追溯都能追到三皇五帝,就是一些神奇的傳說,也能神奇的聯係到一起,這是因為趙括所說的雖然是傳說,可是從某些方麵來看,他說的就是事實,這些分散在各地的人,本來就是擁有共同祖先的。
這些人就是華夏族,也就是後來的漢族的前身,當然,到後世,華夏族已經成為了一個廣泛的稱呼,不隻是漢族,所有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諸多民族都屬於華夏民族。而華夏的概念也從地理和血緣概念變成了一個統一的文化概念,所有拿血緣論來說事,瘋狂攻擊其他民族的,非蠢既壞。
就比如一個想著給大陸賣有毒豬肉的漢族和一個天天鑽研華夏曆史對曆史人物心懷敬仰且用寫網文表達出來的維族,到底誰屬於華夏民族呢?答案是兩者都屬於,隻是前一個不太配。
趙括如今說起的華夏概念,卻是一個原始的簡陋概念,想要達成最終的廣泛概念,你得先將狹義概念給弄出來,趙括相信,這套概念定然還是會不斷的發展,到最後再次變成一個廣泛的概念。眾人就坐在周圍,聽著趙括訴說,趙括這些年的書還是沒有白讀,當他說出了自己口中華夏族的起源以及發展曆史的時候,眾人聽的如癡如醉。
當然,也有官吏在記錄著,扶蘇認真的站在一旁,低著頭,聽著趙括的教誨。
趙括做什麼事都非常的認真,要麼就是不說,說了就要說到最詳細,不然就不肯罷休,故而,趙括說完了這些曆史與傳說後,又按著各國的文化習俗上的特點,對自己的學說進行補充,培養民族觀念,這件事,是趙括一直以來都想要去做的,他準備了很多的東西,要從多方麵來證明自己的說法是正確的。
從相貌,從語言,從文字上的共同特點來進行佐證,總之,趙括說了很多很多,歸根結底,就是七國百姓都是屬於一個族,正式趙括所提出的華夏族,七國的戰爭本質上就是兄弟之爭,同室操戈,說到這裡,趙括又將白起列出來批判了一頓,他是很敬佩白起的指揮能力,可是對他的舉動,實在是沒有半點認可。
哪怕他所做的促進了統一,趙括也不敢認同,那樣的行為太殘酷,趙括若是能再一次回到當初,他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去幫助趙國來對抗白起。而提出屠殺政策的範雎,也不能幸免,同樣遭受到了趙括的批評,趙括對待曆史人物,也算是客觀對待,不會因為自己的喜好而完全否定或者完全認可。
這是學習曆史和研究曆史最基本的修養,白起有凶殘的一麵,你卻不能否認他軍事上的成功,範雎有陰險的一麵,卻不能否定他對秦國的貢獻,哪怕用後世舉例:
文帝有仁義的一麵,可是他也會對自己的親人動手,武帝有殘暴的一麵,可是他也保護了華夏,曹操屠城,可他的確是統一了北方,孫權有十萬的罵名,可他年輕時的確是人傑,李世民登基不光彩,可他的確奠定了未來的盛世,乾隆自吹自誇,可他也並非一無是處。
等到趙括講完了這些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漆黑了。
官吏們聽的是如癡如醉,等趙括拄著拐杖起身的時候,眾人紛紛拜謝,無論他們心裡是否認可這樣的學說,可是在明麵上,他們還是要擺出非常受教的模樣出來,趙括也沒有多說,他接下來就讓扶蘇說出在會稽的不法行為,扶蘇連續指證了數個官吏,這些官吏渾身顫抖,不敢抬頭。
趙括看著他們,隻是淡然的問道:“他說的是實話嗎?”
在趙括的凝視下,這些人的心理防線似乎也崩潰了,難道要他們說太子在汙蔑自己?在這樣大的壓力下,他們也隻能是低頭認罪,承認是自己違法亂紀,趙括就讓趙康按著律法來處置他們,按著律法,他們主動自首,可以減免一些責罰。這些人急忙再次拜謝,趙括轉身離開了這裡。
扶蘇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後,兩人一同走進內室裡,扶蘇點上了燭。在燭光下,趙括的臉上搖曳著溫柔的光,趙括看著麵前的長孫,長歎了一聲,他說道:“我並不會責怪你處置貪官汙吏,我也不會勸說你去容忍這些...你跟你的父親不一樣,不過,你會是一個很正直的皇帝...我從前所擔心的,不是你的正直,是你的善良...”
“你不知道人心的險惡,總是用自己的想法來揣測彆人,我讓你來到地方,也是為了讓你看清楚,現實是什麼樣的,我不希望你被蒙蔽,而你的行事準則,韓非也跟我誇讚,說君王正直強硬,國家的蛀蟲就會減少,大臣們不會忙著諂媚奉承,一切井然有序,天下太平繁榮。”
“扶蘇啊,你的正直會讓你擁有一批同樣正直勤懇的大臣,你的仁義和善良則是會讓百姓們折服...這個破碎起來剛剛被縫補好的天下啊,我們也都能安心的交給你。不過,天下的壞人很多,你千萬不要輕易的相信彆人,該出手的時候,絕對不能遲疑...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天下,為了百姓。”
扶蘇似懂非懂,趙括嚴肅的說道:“為了天下的百姓,有些時候,你還得拋棄你的準則...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吧。”,扶蘇低著頭,表示願意聽,趙括說道:“我曾經在趙國施行法治,以身作則,不願意觸碰律法,當時趙國有個權貴,喚作長安君,長安君為人暴虐,形同禽獸,他犯了很多錯,可是因為趙王的庇護,就是司寇也不能處置他。”
“我很想除掉他,可是手裡卻沒有任何他犯罪的證據,直到有一天,他騎著駿馬撞死了我的一個朋友...不,他是將我的朋友活活打死了,那個被打死的人,是一個很善良的,很好的人...他就跟你一樣...他縱容門客殺人的罪行,按著當時的律法,也不能處死他,頂多就是罷免封君的位置。”
“在那時,我忽然開始思索起來,若是我抓住他,讓趙王罷免他的封君位,他就會改變嗎?他不會,他還是會那樣行凶,他敢行凶不是因為他的爵位,是因為趙王的寵愛,是該按著律法來處置他呢,還是按著我平日裡最反對的傳統,封君執法權來處死他呢?我思索了很久,律法是我最堅持的東西,可是在那時,我卻不想要讓更多無辜的人死在那個禽獸的手裡。”
“所以,我殺掉了他,用自己平日裡最厭惡的封君處置權來殺死了他。”
趙括苦笑了起來,他說道:“我這個提議法治的人,卻帶頭破壞律法的公正性。破壞了自己的準則,可是我不後悔,若是再有一次,我還是會殺掉他。我甚至會提前殺了他,哪怕沒有證據也是一樣,以免那些不該死去的人遭受他的毒手。”,趙括說完,看向了扶蘇,他問道:“你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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