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厥對呂武要去“新軍”並沒有進行刁難,尤其是聽了智罃的一些話,對呂武要去幫趙旃一把儘管有看法,大體上還是感到欣慰的。
邯鄲趙坐視了趙氏主宗的滅門,從頭到尾沒有什麼行動不說,周旋方麵更是沒有。
趙旃可能有自己的難處,卻不會得到主流社會的認可。
以現在的觀念來看,不管能不能出得上力,同為一氏沒有任何表示,還從中獲得了好處,本身就是一件背宗忘祖的混賬事。
所以了,趙氏主宗複立之後,趙武一次都沒有提到邯鄲趙,意思就非常明顯。
趙氏主宗要與邯鄲趙進行割裂,表示邯鄲趙以後再也跟趙氏主宗沒有任何關係。
韓厥要回報趙氏的恩情,不惜損害韓氏的利益來幫助趙武,不管真假肯定是不會給邯鄲趙好臉色看的。
沒有做點什麼事來針對邯鄲趙,已經算是韓厥氣量大和顧大局了。
因為韓氏不留餘力幫助趙武,韓厥得到了偌大名聲,誰都樂意與韓氏親近。
用比較陰暗的心理來判斷,韓氏不但沒虧,相反是大賺特賺。
呂武覺得韓厥好塑造自己是老好人的人設,必定不會刁難。
事實上,他猜對了。
已經抵達的“新軍”部分軍隊駐紮在“王城”的西北側。
正式拿到了調動文書的呂武,他當然是帶著部隊來到“王城”西北側報到。
趙旃已經過來,得知呂武帶著部隊過來,先派出家臣進行迎接,又召喚呂武來自己的軍帳。
“此為我最後一戰。”趙旃多少有些感概,說道:“武能前來,我心大為欣慰。”
呂武行禮,沒講什麼客套話,誠懇地說:“武僅有勇力,大大若有指使,披甲而戰罷了。”
他之前已經是一名“軍尉”,來“新軍”是擔任旅帥。
邯鄲趙連一個完整的“師”都快組建不起來,又沒有多少貴族樂意來趙旃麾下效力,呂武過來是真正意義上的雪中送炭。
趙旃如實跟呂武說了情況。
這一次邯鄲趙很儘力了,也就拉出三個“旅”的部隊,兵源素質方麵還很堪憂。
呂武帶來了一個“旅”。
趙旃的家臣已經稟告,說呂武帶來的全是甲士。
這個甲士不一定要全部穿戴金屬甲,防禦力足夠的皮甲也是可以的。
老呂家這一次拿出了不少金屬甲,留下一些作為備用之外,有五百名武士身穿鐵甲。
另外的一千名武士,他們至少都有一套還過得去的皮甲。
這麼一個“旅”加入到邯鄲趙的“師”,一下子讓本來質量堪憂的“師”加分不少,怎麼都算是一個合格的“師”了。
趙旃倒是有心將整個“師”指派給呂武指揮,但他實在做不到。
官職是公器,貴族掌握著大大小小的“渠道”,卻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說白了就是趙旃已經沒有多少話語權,沒辦法扶呂武一把。
一對翁婿正在交流,外麵的守帳士兵稟告,說是郤至來了。
帳簾被撩開,一名看著模樣威武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來,我予武引薦。”趙旃讓呂武站起來,又請郤至坐下,才說道:“此為我之女婿陰武;這位便是新軍佐溫子。”
郤至的封地在“溫”,人們尊稱他溫季(排行老三)。
呂武當然是行禮問候。
郤至看上去並沒有多麼盛氣淩人,沒說話就先開始笑,態度溫和地說:“我早聞陰武名聲,今日得見果真青春。”
啊,這是一個看著很不錯的少年。
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囂張無比的人,呂武看到郤至的態度這麼溫和,心裡多少感到一些意外。
事實上這才正常。
再驕傲的人,又或者囂張跋扈,也不是時時刻刻表現得暴虐。
沒有任何衝突為前提,腦子沒壞的話,還能逮住一個懟一個?
“‘陰’地雖非位處邊疆,早年動蕩不安,多有貴族斷絕祭祀,陰氏入主乃為國家解憂。”郤至微笑看著呂武,說道:“我聞陰氏得爵,三歲不足一歲身在食邑?”
呂武沒將郤至的笑容可掬當成自己的資本,恭敬地答道:“小子年幼,升爵乃是長輩看顧。‘陰’地荒廢久時,得‘陰’而常年出征在外,苦也。”
要是“陰”地是個好地方,也不會那麼長時間沒有大貴族願意接收了。
在晉國眾貴族的普遍認知中,邊疆的土地一般都不太好,尤其是西北疆那邊事太多,屬於誰得到誰倒黴。
去年和今年,光是“霍”地這個地方,破產的小貴族數量就達到二十多個,還有兩個中等貴族表示已經撐不下去。
可以想象時局對靠近秦國和白狄的貴族是多麼艱難。
“幸得長輩垂青,多方接濟於小子。”呂武要謙虛啊,更要述說自己的艱難,道:“武有所報答,僅以奮力建功。”
郤至一陣“哈哈哈”的大笑,對趙旃說道:“陰氏得韓氏、魏氏、智氏看顧,日後你亦仰仗。”
這話才算是郤家人該說的。
明擺著說邯鄲趙注定要衰敗了,以後說不得需要仰仗來自呂武的保護。
趙旃臉色不好看,強笑著說道:“正因如此,本將尚有餘力,自是理當栽培。”
郤至非常理解地點頭,說道:“陰氏帶來一千五百甲士,是當栽培。”
呂武哪能當跟木頭,站立起來行禮,說道:“唯奉上命,敢不死戰!”
郤至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而趙旃多少是有些驚奇地看著呂武,覺得自己這個女婿很不簡單啊!
“大兵聚於‘王城’,我聞秦國亦是三軍齊出,又招來國中青壯,合計三十萬已駐‘侯麗’。”郤至掃了一眼呂武,重新看向趙旃,說道:“元帥已遣使而往,相邀於‘麻隧’會獵。”
呂武聽到這裡知道自己不能待下去,請示道:“小子初到,未及選址駐營,請允許我告退。”
趙旃自然允許。
呂武走到帳簾邊上,要伸手撩開帳簾,卻聽到了郤至的話。
郤至沒刻意加大說話聲,平靜地說:“陰武。本軍佐對你有何表現,將拭目以待。”
呂武行禮道:“必使軍佐見證我的武勇!”,說完轉身撩開帳簾,走了出去。
軍帳裡麵傳出了郤至的大笑聲。
而來到賬外的呂武,看到的是外麵站立著眾多的甲士。
這些甲士都是郤氏的武士,他們身穿犀牛皮甲胄,手裡大多拿著戰戈,看上去高大雄壯。
他們將新軍將的帳篷圍起來了啊。
不明所以的人過來一看,肯定會奇怪。
人要是動不動就“哈哈”大笑,要麼是一個很爽朗的人,不然就是心理很陰暗。
呂武對郤至的印象比較模糊。
隻是大多數貴族認為郤氏跋扈,肯定不是空穴來風。
“在下趙丹。”這個人看到呂武出來,走近了先行禮,複道:“軍將有令,陰子為‘軍尉’兼‘旅帥’,履營造職。我等前來奉命。”
幸虧呂武的想象力足夠,要不真的聽不懂這個叫趙丹的人在講些什麼。
簡單說,他們這一夥邯鄲趙的人,聽從趙旃的命令,以後呂武說什麼就是什麼。
再來,需要呂武巡視一下軍營,覺得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進行更改。
如果呂武全部不滿意,有權進行全麵的重新布置。
呂武初來乍到,哪裡知道太多,說道:“且容我履職,你可歸回本部。”
趙丹倒是利索,行禮帶著自己的隨行人員離開了。
“王城”這邊的地形區域平坦,一下子來了數十萬的軍隊,大半平野充斥著營盤。
成片光禿禿的樹樁,述說這一邊的樹林徹底倒了大黴。
優質的駐營地點當然是在河岸,隻是大多數軍隊駐營不會直接選在河畔。
這邊是三條河流的交彙點。
東邊為大河,又有一座占地麵積不是那麼大的“首山”。
南邊則是渭水,更南麵是成片的山地,過了華山再更南的地方叫“陰地”。
這個“陰地”是全名,可不是老呂家隻有一個“陰”的地名,其實就是日後的秦嶺了。
那個“陰地”現在盤踞著一股戎人,華夏將他們命名為“陰戎”。
從“陰地”往東到鄭國,往西到巴蜀邊界,幾乎都是戎人的生活區。
北邊是洛水,也是晉國與秦國的疆土分割線。
目前這幾條河流的交彙點,隨處能看到士兵的身影。
呂武巡視了一圈,沒給自己多增加什麼戲份,隻是觀察一下“新軍”周邊都是誰的營盤。
他又得知一點,周王室的軍隊已經來了,卻不是駐紮在河流交彙點,跑去了一個叫“大荔”的地方駐營。
而“新軍”的北麵是魯國的軍隊,東北麵是曹國的軍隊,另外幾個方向倒都是晉軍了。
呂武能選擇的地方不多,隻能在靠近魯國的營地附近駐營。
老呂家的到來吸引了魯國人的注意力。
魯國執政季孫行父恰好出來透氣,他看到一大堆的甲士過來,不由自主地感到驚訝,又看到一大群人手持奇形怪狀的工具衝向了附近的樹林。
季孫行父知道那是晉國人,也知道那邊是晉國‘新軍’的設營區域,但不知道新來的是誰。
他問左右:“此何人也?”
左右就答道:“請容我前往一問。”
正在規劃怎麼建設營地的呂武,得知有魯國執政的人過來,訝異來乾什麼。
這個季孫行父,其實就是魯國三桓之一。
他得知來的是陰武,再一次感到驚訝,想道:“是力可拔山的那個陰武?他不是在晉國的‘下軍’,怎麼到了‘新軍’啦?”
即便是“外國人”都知道晉國的中、上、下三軍才是主力軍團,新軍則隻能算是一支臨時的編製。
季孫行父很納悶,他多少知道呂武屢立戰功來著,真心不明白怎麼會淪落到去了新軍,也就起了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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