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堅持一會兒……再過一會兒,天就黑了!”他鼓舞眾人幾句,又向左右詢問:“怎麼樣?還能廝殺嗎?”
“能!”
“沒問題!”
左右傳來回答聲。
雷脩的親衛勇士霍慶舉起刀揮舞兩下,向雷脩示意。霍慶是淮南鐘離人,精於槍矛刺擊之技,作戰非常勇猛。數日一來,他反複衝殺鏖戰,身受多數刀槍之創,右側腮幫被槍矛紮透了,下顎的整列牙齒也隨之崩飛。猙獰的傷口隨著他的每次呼吸,冒出一股股的血沫子。這個樣子,說話是費勁了,但是廝殺絕無問題。
其餘騎士們也陸續上馬,向雷脩靠攏。
與此同時,數十騎曹軍的戰馬突然躍出坡頂,飛馳而來。這一批來襲的曹軍,數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多;而馬上騎士們身著黑色獸麵兜鍪、黑色魚鱗鐵甲,絕對都是曹軍的精銳。他們以一名兜鍪上斜插紅色羽毛、騎著黃驃馬的騎士為首,布成衝鋒陣型突擊過來!
“來得好!”雷脩催馬向前。
他的從騎們縱聲咆哮著,一齊催馬。
兩個同樣的陣型迅速接近,下個瞬間就深深楔入到了一處。
刹那間,馬匹撞擊、騎士慘叫、兵刃交錯的聲音同時響起,狠狠地灌入耳膜。處在隊列最前端的雷脩,眼前全部的視野都被敵騎所充斥。
尖銳的破風之聲響起,一支鐵矛如毒蛇吐信般刺來。雷脩略沉肱,用長槍格在鐵矛的前端,隨即扭腰發力,試圖將之推開。不料那鐵矛竟然不為所動,矛尖隻稍微一抖,就卸去了雷脩所施加的力量,依然向著雷脩直刺!
馬上交鋒,從來沒有什麼花哨套路可言,生死就在電光石火之間。雷脩沒有想到竟然會遇見這樣的好手,一時間目眥儘裂,眼看那近尺許的鋒刃將要及身,他大吼一聲,全力擺動槍杆向外撥打。這一下真的爆出了十成力量,總算迫得鐵矛擦身而過,森寒的鋒刃高速掠過,鏘然大響間,切斷了雷脩胸前鎖甲上的兩枚鐵環。
此時兩馬已然錯身,雷脩不甘罷手,反手持槍向側麵猛刺。這時雙方夾馬的小腿幾乎要撞在一處,距離極其接近,這一刺幾乎是必中的絕殺。誰知那持長矛的騎士單手在馬背上一按,竟然騰身而起,分明身披重甲,卻輕若鴻毛般地避讓到了戰馬的右側。
躲過雷脩這一槍後,這人又重新翻身上馬,正好迎麵撞上緊隨在雷脩身後的霍慶與兩名從騎。卻見鐵矛揮動之間血光暴現,三人幾乎同時慘呼落馬。如霍慶這等久經征戰的豪傑,居然不是此人一合之敵。
雷脩這時才看清,此人兜鍪上綴著紅色的羽毛,騎著黃驃馬,正是這隊曹軍騎兵的首領。此人是誰?這樣的身手,真是雷脩平生所僅見!
然而雷脩顧不得驚駭了,轉回頭來,眼前數名曹軍騎兵急衝過來。他猛地伏低身體,閃過刀槍,同時持槍正麵刺中一人,兩馬聚合時的衝擊力加持之下,頓時搠透了此人胸膛,更將之向後撞飛。雷脩也覺得虎口劇痛,幾乎拿不住長槍,於是他鬆手任憑長槍墜地,隨即拔出腰間長刀繼續砍殺。
幾個呼吸之後,雷脩麵前的人影忽然消失,原來已經撞破了曹軍騎隊,衝上了此前曹軍騎隊所在的緩坡。他看看左右,騎士們還跟著他的不足一半,個個都負傷累累,許多人連人帶馬都浸透了鮮血,變成了赤紅色。
再看與之對撞的曹軍騎隊,折損也是不小。彼輩卻似乎沒有鏖戰的意思,數十人幾乎同時勒馬脫離了廝殺。兩支騎隊彼此交換了位置,各自稍作喘息。
這時候,隻聽有人沉聲發令,眼前突然一片光亮,數十枚火把同時被高高舉起,在耀眼的光芒映照下,數量數倍於前的曹軍出現在雷脩眼前。
另一支數百人的曹軍步隊不知何時竟已追了上來!
他們無聲無息地迫到近處,在此刻突然出現,瞬間將局勢完全改變了。
站在雷脩視線所及最前方的,是一排排手持巨大獸麵櫓盾的刀盾手。櫓盾用厚木板製成,外麵罩以繃緊的牛皮,高度超過五尺,底部的銳角可以紮進地麵借力。這樣的盾手結陣聚集起來,便是憑空生出的一麵城牆,即使重甲騎兵也難以衝破。夾雜在刀盾之間的,是一麵麵鐵製的鉤鑲,這種形如小盾的武器既有盾的推擋作用,又能利用兩頭的彎鉤鎖拿兵刃,常為精銳步兵所備。在刀盾、鉤鑲掩護之下的,是無數高舉的槍矛。盾陣隻能用以防禦,但槍矛夾雜其間,就如同周身帶著武器的刺蝟,敵人一旦接近,就必被刺成肉串。雷脩毫不懷疑,與槍矛手混編的,還會有大量的弓弩手,一旦萬箭齊發……
“停步!停步!”雷脩大聲傳令。曹軍的主力既然到達,那形勢便大不一樣;以現下這點兵力,繼續衝上去,完全就是雞蛋碰石頭。
事實上,還未等他發令,部下們就已紛紛勒馬。
曹軍騎隊依然在他們身後排成橫列。步隊的刀盾手往左右一分,更多騎兵沿著讓開的通路來到陣前,再從雷脩等人的兩側兜轉,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弧形包圍圈。
那名兜鍪上斜插紅色羽毛的騎士立馬於騎隊的中央,左手提著韁繩,右手將鐵矛輕輕拋給親衛,沉重的鐵矛在他手裡,似乎與燈草並無區彆。他的舉手投足都很隨意,簡直看不出剛剛經曆了慘烈廝殺,卻自有一種威嚴肅然的氣概;忽明忽暗的火炬映照之下,在他的盔簷深處的一對眼眸,閃動著躍動的光。顯然,這是一名習慣了懸命於鋒鏑之間的強悍武人。
“嘿嘿,一群江淮野人,還真是不太好對付……”那人指了指雷脩:“能在我的長矛之下逃得性命的,絕非凡庸之輩。小子,報上名來罷!”
雷脩不動聲色地握緊長刀,口中冷笑道:“我乃廬江雷脩雷行之是也。你又是什麼東西?”
那人倒不生氣,反而哈哈笑了起來:“我嗎?我是張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