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九點鐘前要趕到團委，呂冬八點多就騎上摩托車出了呂家村，路上發現好多人都在去縣城，這才想起來，縣裡每年一次的春季物資交流大會開始了。

說是大會，其實就是超大型的集市，一般持續一周到十天，非常熱鬨。

會上不止賣東西的，還有雜技、歌舞團和抽獎等活動。

剛進縣城，呂冬就聽到震天的音樂聲，往前走不遠，就見寧秀影院門口廣場上，已然紮起大帳篷，巨大的條幅在帳篷前拉起來：“荷西歌舞團歡迎青照觀眾！”

帳篷左前方有個手腳架搭起來的高台子，倆穿著大衣的年輕女人站在台子上，手拿麥克風扯開喉嚨喊，以吸引人買票。

眼見效果不佳，倆女的解開扣子，大衣往下一扯，露出裡麵無比清涼的裝束。

然後，呼啦啦一群人過去買票。

今年多少好點，收斂不少，幾年前有不穿上衣的在外麵扭。

這種物質交流大會，最重要的就是吸引到人來，有些管的鬆的地方，啥不穿跳舞的都有。

最近兩年，迫於巨大的生存壓力，連玩雜技的都不得不穿上最清涼的裝束。

這會人還不多，呂冬也沒繞路，就騎著車往前走，貌似歌舞團來的不少，路上看到好幾個空曠的地方支起帳篷，還有些穿著短褲短上衣的女的，倆倆抱在一起，上演些不可描述的動作。

放在嚴打背景下，縣城裡麵出現類似的情況，很不可思議。

但沒人管，似乎早已默認。

圍人最多的地方不是歌舞團，而是抽獎的車，今年賣獎券的下了大本錢，直接拉了輛嶄新的夏利轎車過來。

就像賭徒一樣，不少人堅信自個手氣，獎券直接按打買。

呂冬駐足看了眼，沒想到遇到個熟人，他表哥胡斌剛買了一捆獎券出來。

“哎，冬子！”胡斌也看到了呂冬。

呂冬不想跟他糾纏，說道：“哥，趕會？”

“趕會。”胡斌比上次態度好太多了：“冬子，不買幾張試試手氣？”

呂冬拍了下口袋：“忘帶錢了。”

聽到呂冬沒帶錢，胡斌絕口不提買獎券的事，似乎擔心呂冬跟他借錢，反而說道：“冬子，上次你老表犯迷糊，跟你說了些渾話，你彆放在心上，咱是親表兄弟，過去的過去了。”

呂冬笑著應付道：“哥，你說哪的話，一點小事，我早忘了。”

胡斌挺熱情：“今個沒事？咱兄弟碰上了，一起逛逛？中午我請你吃好的。”

“不了。”呂冬直接說道：“我得去縣裡開個會，今天沒空。”

胡斌想到人昨天的叮囑，說道：“那行，哪天有空，咱兄弟再聚。”

呂冬客套一句，加油門離開這。

後麵突然傳來胡斌興奮的叫聲：“我糙！四等獎！錄音機！”

出物質交流大會這條街，呂冬往南拐，來到一個大院子門口，跟安保人員說幾句，等人打電話問過，進了大院裡麵，放好摩托車按照指點，找到團委的辦公室。

略等一會，呂冬見到了王錚。

呂冬主動打招呼：“領導好。”

王錚看著他笑：“過來了。”他看眼時間，說道：“稍微等一會，還有倆人。”

呂冬耐心的等待，十分鐘後，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過來，王錚簡單介紹一下，帶著幾人下樓坐車，一起去縣證攜。

想要當選，有很多道程序要走，今天的預備會主要是走團委推薦，讓那邊的人認識下他們。

縣城本就不到，兩邊隔著不遠，坐車一會就到，呂冬跟在王錚身邊，人咋說他就咋做，完全按照程序走。

這種事，聽領導的沒錯。

如今的社會環境下，團委推薦上去，剩餘基本就是走程序而已。

完成一係列程序，王錚帶呂冬仨人來到招待所最大的一個會議室，等待十點半的會議開始。

很快，有位大領導進來講話，呂冬安安穩穩坐著聽，偶爾會看看周圍的人。

能進到這個會議室的，就青照縣來說，沒一個簡單人物。

其中，還有呂冬的熟人，比如戴著眼鏡，寬大西裝都遮不住大肚子的楊富貴。

看到楊富貴在這裡，呂冬瞬間明白呂春為何讓他謹慎，再謹慎，千萬不能亂說。

其他的人裡，呂冬熟悉的不多，能認出北邊化工園樹脂廠的那幾個人，年後他陪著呂振林去送過東西。

會開的很快，沒有想象中那麼囉嗦，主要是交待下周大會的注意事項。

呂冬還沒正式進入，下周的大會倒不用參加，等消息就是了。

這年代的縣級層麵上，增加新的大致屬於舉手表決的事。

會議結束，領導先走，會議室內熱鬨起來，尤其楊富貴，相當活躍，從公文包裡拿出不少請柬，挨著分發。

一份大紅的燙金請柬，很快交到呂冬手裡。

楊富貴對呂冬出現在這個會議室中，似乎毫不意外，笑著邀請：“再過幾天，我那個海龍大廈正式落成營業，歡迎捧場！”

人話說的客氣，呂冬自然不會在人前失禮，接過請柬，說道：“有時間一定叨嘮。”

楊富貴莫名釋放善意：“呂冬，聽說你那個麻辣燙店生意很好，我看你要走分店連鎖模式？來縣城開分店，考慮下海龍大廈，我那還有不少鋪子。”

呂冬有些意外，一時間也分不清這是真心實意，還是鴻門宴，含糊其辭：“我這離開分店還早，就不勞煩楊總了。”

楊富貴說話相當客氣：“很快咱們就是一個單位上的人了，以後多來往。”

兒子進大學城管委會實習，不出意外的話，畢業就留在大學城管委會，管委會的一把手可是呂冬的老熟人。

不說一把手，一把手身邊的人能照顧楊國強一下，這起步階段就會少很多困難和麻煩。

呂冬不知道楊富貴的心思，反而暗自提高警惕。

楊富貴又去給其他人送請柬，王錚帶著呂冬仨人去認識其他人。

青照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近兩千平方公裡的地，真正有權有勢的，都集中在了縣城這一畝三分地上。

這些人說抬頭不見低頭見並不誇張。

呂冬還見到了另一個熟人，七叔那一脈的五叔呂建道，目前擔任文化宮的副宮長。

但跟呂家村大部分人不同，呂建道走媳婦的路出來之後，最近幾年就沒再回去過，哪怕村裡他爹過生日，都不會回去。

屬於那種出來了，就不再回頭的。

人各有誌，無可厚非。

呂冬也隻是過去叫了個五叔，啥話沒有多說。

他聽三爺爺說起過呂建道，過得不算順心，畢竟曲線救國上去的，大事都靠媳婦家幫忙，在家裡地位偏低，說話很不好使。

隻能說自個選的路，哭著也得走完。

會開完，暫時不能走，有招待午宴，就在大院的食堂裡麵。

“這頓飯不好吃。”

去食堂的路上，王錚提醒呂冬仨人：“你們量力而行，彆硬著頭皮往上衝。”

呂冬還以為要喝酒，畢竟這裡是太東，久經考驗這年頭屬於常態，酒桌上的規矩，更是多到能讓太東本地的年輕人頭暈。

他倒不怕喝酒，雖然不太好，但酒量不算差。

來到食堂門口，有點意外，呂冬想差了，同一個大院辦公的複聯和紅十字會擺上桌子、展架和海報，在這裡向各位大佬募捐。

眾所周知，能進這裡的，大都是文化經濟等行業的有一定地位的人士。

呂冬瞬間明白王錚意思，沒往前去湊，跟在後麵隨大流。

婦聯和紅十字會，真會運用有利條件。

不過，婦聯掛起的海報上，呂冬看到了個十二三的小女孩，上麵有關於她的文字介紹，由於視力足夠好，他大致能看清楚，正是那個因病致啞的小姑娘。

前麵的人都在捐贈本上留下個數字，陸續進入食堂。

“這小姑娘才多大，就不能說話？人生莫不是要毀了！”楊富貴的聲音突然傳過來：“同誌，你把小姑娘的資料給我！這樣，你們儘快安排我跟小姑娘見一麵，她的醫療費用我全權負責！”

“多謝你，楊總。”婦聯的女工作人員年齡不大，很感動。

呂冬看看人群中的楊富貴，一時間挺複雜。

楊富貴當著這麼些人，尤其食堂裡可能還有大領導，說出這些話，不可能不認。

呂冬來到桌子邊，看了眼捐贈本，楊富貴的名字後麵，寫著一萬，他記得王錚的叮囑，隨大流的寫下了個600塊錢的數字。

沒人啥也不寫就進去，大概也是默認的規則。

食堂裡的午餐不算豐盛，基本上按照標準來，一頓飯吃的波瀾不驚，隻有領導過來敬酒和過去敬領導酒時，有過一些熱鬨的氣氛。

吃完午餐，今天的活動就算結束了，王錚叮囑呂冬：“這些天都帶著手機，隨時可能給你打電話。”

呂冬一口應下來：“沒問題，我隨叫隨到。”他想起個事，問道：“領導，楊總的邀請？”

王錚說道：“隨你，看你們交情。”

呂冬微微點頭，跟著上車回去，騎上摩托車去大學城。

這個點縣物資交流大會正忙，他特地繞從縣城外麵繞過去，在再往西走。

回去的路上，呂冬一直在考慮楊富貴，人這種生物，真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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