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校尉和百夫長,各十夫長又互不相讓。無奈之下,大家開始商量行軍的約條。決定每天卯時出發,酉時宿營。每行進一個時辰休息一刻鐘,每行軍三個時辰,休息半個時辰。每晚三個十人隊輪流當值。所需的駱駝馬匹大車則按照輜重司的規矩領取。因為趙德會操作觀天儀,便將此物交給他保管,作為補償,趙德十人隊多領一峰駱駝。又以爵位最高,從軍資曆最老,年齡最長的十夫長作為召集人,遇大事召集五十名十夫長商議。如果有人違反軍紀和約條,則由五十名十夫長合議後,監督施行處罰。好在是內地行軍,不虞敵軍偷襲,也無需統兵官當機立斷。
商議好約條之後,五十餘十夫長便依次報出自己的姓名,爵位,資曆,年齡。
一個膀大腰圓的陌刀手十夫長先開口道:“段彥濟,材官,年庚二十八,從軍七年。”
他身旁一名驃騎十夫長似乎對排年資沒什麼興趣,懶洋洋地道:“王童登,上造,年庚二十五,從軍三年。”眾軍士嘖嘖稱讚,這王童登不知立了什麼軍功,從軍三年,居然便進了三級爵位。幾個有抱負的十夫長立刻將他列為了重要對手。後來趙德才知道,王童登是虎翼軍的十夫長,又一次護送上將軍柳毅從漠北巡邊回返,撞上了馬賊的伏擊,百名虎翼軍護衛在上千馬賊的強攻中支撐了兩個時辰,直到援軍趕到,虎翼軍陣亡七十七人,餘者人人帶傷。是役擊殺馬賊二百餘人。這王童登衝陣勇猛,一杆大槍連續挑馬賊十一人,挫敵人銳氣,因此連加了兩級爵位。
“郭三省,字謹思,材官,年庚二十九,從軍八年。”
......
“簡騁,字和平,公士,年庚二十五,從軍三年。”
趙行德就坐在簡騁的身旁,眾軍士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趙行德有些尷尬地道:“在下趙德,字行直,年庚二十五,爵位麼?”他用帶著不確定地語氣道,“算是公士吧,從軍一個月不到。”
眾軍士一片嘩然,得以加入承影軍的,沒想到十夫長裡麵,還有一個嫩得不能再嫩的菜鳥。早先對趙德暗暗提防的幾位,也放下了警惕,心道,一個會操作觀天儀的新丁而已,翻不起什麼大浪,不須如臨大敵一般看待,反而要好生拉攏。
最後一名教戎軍的老刀盾手十夫長,叫杜吹角的,被公推為召集人。他爵拜“上造”,從軍近二十年,已經四十多歲了。驟然間得了“統帶”全營的機會,杜吹角暗道,若是這個機會把握得好,校尉不敢妄想,百夫長大有希望。強壓著內心的激動,滿麵紅光,見著每個十夫長都堆笑道:“這趟行軍,還要兄弟多多支持啊。”
三名大將軍府的行軍司馬一言不發地坐在旁邊,見眾十夫長雖然互不相讓,但還是用訂立約條和商議的辦法,將行軍之事處理的井井有條,都是心下暗讚。
回大將軍府稟報的路上,行軍司馬傅君防歎道:“承影營果然是精銳,尚未成軍,連正經的軍官也沒有,居然還能井然不亂。這便準備奔襲千裡了。”金昌泰也道:“是啊,還沒開始整訓,誰也不服誰,但已經有點強兵的樣子了。”
另一名行軍司馬黃宗道卻笑道:“這幫家夥還有的麻煩。”他頓了一頓,沉吟道,“那名叫趙德的新丁,居然會操作觀天儀,倒有幾分意思。該不會是裝模作樣吧?”金昌泰笑道:“我朝又不比關東,禁人私學天文,或許他就是對天文感興趣,又或者他曾經打算去荒野中找尋礦脈,因此專門習過這觀天定位之術。”
當行軍司馬將五十名十夫長軍議的情形稟報給行軍司主事上將軍張善夫,張善夫對周元仲笑道:“恭喜你的新丁過了一關,我還真有點擔心這幫狼崽子作鳥獸散一樣地往且末行軍,那樣收容起來很麻煩,說不定還要調動教戎軍去找他們。”
周元仲拿起放在桌上的將軍氈帽,套在頭上,沉聲道:“在敵境執行分遣軍務,少不了和陌生而不相互統屬的友軍合作,也算是承影營必備的能力吧。正是要用長途行軍,把這批散兵遊勇的材料錘煉成軍嘛,”他頓了一頓,又笑道:“承影營從來不麻煩教戎軍代訓新兵,就算麻煩一下他們也沒什麼。”
張善夫笑道:“除了那個趙德,其他人不算真正的新兵吧。再說,承影位居上三軍,居然還要教戎軍代訓,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不過話說回來,你不讓我的人出手操作觀天儀,是存心讓他們在蒲昌澤兜圈子嗎?”
周元仲披上厚實的披風,站起身來,笑道:“每回深入敵境,隻要不迷路,分遣軍務就算成了一半。我隻是想讓他們了解觀天定位的重要性而已,沒想到這群新丁中居然還有個能用觀天儀的,害得我不得不提前出發,趕在他們前麵。”說完便和張善夫告辭,出了大將軍府,百名承影軍士已經備馬在外麵等候。
周元仲翻鞍上馬,一群人馬馳出了敦煌。他們先趕到寬廣的的蒲昌澤周圍,用大將軍府的軍令通知沿途的官府和驛站不得為後來的整訓軍隊提供向導,便尋了一處紅柳叢宿營隱蔽起來,等待參加成軍整訓的第七營。
承影營成軍之後,接受大將軍府下達的分遣軍務,往往以營為單位出征。前方校尉的獨立指揮權極大,周仲元這個軍指揮使反而無所事事,除了調閱每次獲得的地方軍情及戰鬥經過上報大將軍府,做些為各處營頭安排後勤支援,報功請賞之類的事情。周仲元憋著勁無處使力,每次整訓新營,對他來說,都是難得的放鬆筋骨的機會。
因為天山南道的大流沙往往淹沒道路,縱貫西域的馳道選的走天山北道,馳道修成以後,天山南道的商路迅速衰落下來。隻有少數商人帶著一些絹帛棉麻等物資,走南道商路購買玉石等特產。整個南道地方萬裡,隻有一支率然軍。率然軍的軍府建在於闐國,五千軍士則仿佛草蛇灰線一樣分散駐紮在各個重要綠洲。
正因為周元仲的苦心安排,當趙德等五百承影第七營軍士煞費千辛萬苦找到蒲昌澤畔唯一的驛站時,唯一的驛吏雙手一攤,苦著臉道:“各位,大將軍府有令,這整訓中行軍仿佛敵後行動,驛站不得為你們找尋向導,指點方向。”
“晚輩明白了,多謝老先生。”趙行德皺著眉頭,拱手告辭道。因為他說話得體,問得路條理清晰。有時候明明彆人不想告訴他,他旁敲側擊地,也能搞到一些線索端倪。漸漸地,十夫長們就將問路這差事交給他來擔當。
那老驛吏看著他的背影,暗暗點頭,這人倒沉得住氣。這裡商販稀少,老驛吏年輕時也曾走南闖北,現在閒暇時耕種幾畝水田,打理菜園之外,還圈起一片水塘,養了數百隻鴨子,每每將醃製好的鴨肉賣給偶爾過往的商販,換些銀錢,他老婆已經死了,兒子在教戎軍當軍士,雖然不稀罕這點銀錢,但老人家總是閒不住的。
趙行德回到眾十夫長當中,沉著臉道:“沒有向導指引,要在這廣闊無邊的蒲昌澤找到且末河的河口,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驛站的位置,正是模模糊糊的商路縱橫交錯之處,除了從東麵來路尚且寬闊外,其它每一條都仿佛看不到儘頭一樣,延伸到蒲昌澤外圍的沼澤泥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