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德還未答話,完顏阿骨打大聲嚷道:“光喝酒能填飽肚子嗎?快把飯菜端上來,不要讓客人挨餓。”眾女真將權貴都哈哈大笑起來,完顏宗弼對趙行德道:“父皇戎馬一生,總認為飽餐最重要,喝酒倒在其次。”
沒多久,婢女們將木碗盛著糙米飯送到各人麵前,糙米飯上麵淋了一勺豆醬,和同時端上來的木碗裡裝滿生狗血,木盤子堆著醃製的蔥段,韭菜,黃瓜,女真人就用它們拌飯吃,緊接著端上來的盤子裡才是豬、羊、雞、鹿和狼等肉類,大大小小的木菜碟堆滿了每一張桌案。各人便用隨身的匕首從餐盤上割肉,然後沾著生狗血和各式醃菜薦飯。
“奶奶的,這是人吃的東西麼?”劉政嘗試了一口狗血蘸蔥段,差點沒吐出來。“活該,從前又不是沒試過。”杜吹角笑話道,割了一塊麅子肉,用醃製的菜葉子和黃瓜裹成一個卷吃下去。劉政苦著臉道:“我以為皇帝吃的禦宴,這蘸料也許風味有些不同,結果還是這麼難吃。”
眾女真權貴和漢軍首領歡宴的時候,上百名女真部族少女在帳幕裡獻歌獻舞,她們上身隻披著一件羔羊皮,胸口一根細繩掛著小小的木棒追,伴隨著身姿轉動,隱約可見酥胸一抹雪膩亂顫,小棒槌在柔軟的丘壑之間跳動遊移。少女們挺拔纖美的腰肢不斷扭動,遼東特有的魚皮短裙緊繃著豐盈的圓臀,裙下露出渾圓修長的大腿,晃得人眼花繚亂。
隨著舞姿越來越撩人心魄,除了完顏阿骨打等幾個年邁的老者外,男人們都色授魂與,有人一口菜一口飯地吃著,渾然不知其味。有人不住地吞著口水。婢女們將盛滿稀粥肉羹的大木盆端上來,一個漢軍首領拿起木勺子舀了一勺,居然倒進了自己的領子裡。劉政盛了碗粥,端起來的時候卻錯端了那盛放狗血佐料的碗,居然麵不改色的一口乾了了下去,鼻孔下麵,嘴唇上尤帶著血絲,也不知是狗血,還是他自己流的鼻血,眼睛直勾勾地瞧著正對麵那個跳舞的姑娘。
沒想到賜宴也有這般香豔的場麵,趙行德心裡暗罵荒唐,他偷偷瞧了身旁韓凝霜,隻見她臉色如常,並沒有羞澀尷尬之類的神態。
對麵的完顏宗弼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對他舉起酒杯,湊過來對趙行德低聲道:“這些都不是卑下的奴隸,是我完顏部族裡的好姑娘,若是有被她們看上了的,趙兄就有豔福了。哈哈。”趙行德心頭一凜,舉起酒杯笑道:“多謝四皇子殿下,可我早有家室,這般溫柔隻無福消受。”
完顏宗弼笑道:“趙兄不必擔心家室之累。這遼東地廣人稀,我完顏部族四處漁獵為生,在族內同姓之間又不能婚娶,故而遇到外來的男子,便有‘留子’的風俗,讓族裡的姑娘懷了身孕,算是族裡繁衍了後代,族人們都會幫著把孩子帶大,也跟母親姓完顏,族人並不另眼相看。如此這樣,才能讓部族的人口不斷繁盛。若是外來男子想要把族中的女子帶走,反而會因為削弱了姑娘那一族,則要男子倒回來住在姑娘的家,侍奉嶽父母,從事各種勞作。在你們漢人看來,與仆隸無彆,必須得到姑娘家族的允許後,才能將妻子帶回歸本族。”
趙行德笑著搖了搖頭,暗道,男子要幫姑娘的部落乾好幾年長工來補償的話,這在座的上百位漢軍首領,豈不是要為完顏部落打好幾年的江山?
他正沉吟間,坐在筵席上首的完顏阿骨打等幾個女真族裡的老人悄悄起身避了出去。似乎以此為號,帳中火把被熄滅了,少女們有的臉含著嬌羞,有的分外大膽地依偎進了筵席上那些好漢的懷裡。這些天漢軍在莊園的校場裡舞刀弄劍,一直都有不少女真族的少女在旁邊觀看,不少人早就選定了自己心目中的郎君。最後還剩下杜吹角和其他十幾個麵相老醜的男人身旁沒有獻舞的少女,顯見完顏部族的姑娘們也並非是照單全收。皇帝帳篷中的光線十分陰暗,一股曖昧和誘惑的味道在漸漸蔓延。
劉政一直在瞄著的完顏族少女當真如同一隻小鳥似地屈膝坐在他的身邊,有些羞澀地倒了一杯清甜的米酒,喂進劉政的嘴裡。另一個美麗的完顏族少女滿麵含羞地望著趙行德這邊,終於鼓起勇氣走了過來,趙行德卻離席出了帳幕,那少女臉現失望的神情,撅起嘴唇,也沒有再找旁人,低垂著頭黯然離開。
頗有些狼狽地逃出這溫柔香陣,一股清風鋪麵拂來,趙行德微微醒了些酒意,暗暗罵道,不知是誰出的這的主意。
隔著帳幕,也聽得見裡麵粗重的喘息和嬌呼之聲。趙行德不覺有些麵紅耳赤,自言自語道:“是非隻在一念之間,趙行德,寧可自認禽獸不如,也不能變成禽獸啊,”他快步走開幾步,一邊走一邊念道,“子曰:‘克己複禮為仁。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趙行德正喃喃自語時,忽然卻有人道:“元直先生鼎鼎大名,居然惶惶若此,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趙行德抬頭一看,隻見韓凝霜正皺著眉頭看著自己。趙行德目光微微一凜,沒有說話。韓凝霜察覺了他的戒備之意,微微猶豫一瞬,便解釋道:“你的身份,在敦煌的時候,陳康便告訴我了。”
趙行德想道:“原來陳康說的就是她。”他震驚過後,臉現恍然之色,韓凝霜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將目光轉了開去,不願再提及此事。趙行德反而有些尷尬,將話題岔開道:“這完顏部落女子未免太荒淫無恥了些。金國居然使出這一招來拉攏漢軍。”
韓凝霜反唇相譏道:“難道中原的男人就乾淨了麼?我也曾遊曆中原,眼見越是高門侯府,越是藏汙納垢,所謂正人君子,多有人麵獸心之徒。中原士大夫的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國仇家恨,世風日下這些事情,都推到紅顏禍水身上吧?”她的語氣有些凜冽,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外來的男人怎麼想的,但完顏部落的姑娘,是真心在挑選自己的如意郎君。她們也不過是被利用罷了。”
趙行德覺得她語氣有些奇怪,但未解其意,便沒有說話,韓凝霜柳眉微蹙,又道:“大伯拖延推舉盟主之事,我原以為他另藏著後手。卻沒想到,就在這拖延的時日裡,不斷地拉攏和厚待漢軍的首領們,就已經在不斷出手了。假若這些漢軍首領和完顏部落的女子生了情意,那不管誰做了漢軍盟主,恐怕都要受金國的挾製。”她臉現憂色,對趙行德道,“這一招釜底抽薪,這恐怕不是夏國所樂見的吧?”
趙行德皺著眉頭,望著那個高大的金國皇帝帳篷,苦笑道:“人家正郎情妾意,總不成來個棒打鴛鴦?”
“怎麼不行?”韓凝霜反問道,“莫非你要坐視漢軍和金國兩家結成盟友?雖然我在護國府裡保證了漢軍絕不會和女真結盟,但是,假若夏國使者也坐視不理的話,就不能算我們漢軍違反約定了。”她伸手理了理額前垂落的一綹烏發,放緩了語氣,微笑道:“我漢軍的大敵乃是契丹,在遼東勢單力孤,你既然不管,我們和金國結為盟友,倒也不錯。”
趙行德聽到這裡,一拍腦袋,道:“好吧,我豁出去了。”拍了拍腰間的橫刀。韓凝霜微微低頭,眼眸閃過一絲笑意。
劉政身邊的少女叫完顏蒲珊,蒲珊雖然有些害羞,但還是大膽地告訴劉政,她早就在校場上看過他射箭的英姿,那天劉政和完顏宗翰打架,她一直為她揪著心。兩人說話間相偎相擁,劉政告訴蒲菈自己在夏國還有個娘子,但並不善妒,等遼東事了,他就把蒲菈帶回夏國去。對劉政早有妻室,蒲菈並沒有絲毫的不滿,女真人本就是一夫多妻的,低著頭吃吃笑著點了點頭。懷抱著嬌柔火熱的軀體,劉政正感覺隻羨鴛鴦不羨仙時,卻被旁邊一人狠狠踢了一腳。他吃痛抬起頭來,正要瞪眼朝那人罵去,卻聽杜吹角喝道:“劉英雄,快起來,趙將軍不見了。”
趙行德隻帶了杜吹角和劉政兩人隨行赴宴,結果兩人都沒發覺趙行德什麼時候不見了。
“什麼?”劉政吃驚道,杜吹角這話猶如一桶涼水,頓時澆滅了他的心火,他歉然看了蒲珊一眼,低聲道:“我要去找我的首領。”蒲珊睜大了眼睛,點了點頭,放開了他。劉政忙站起身來,一摸腰際,不覺有些赧然,剛才親熱之際,居然將武器都解下來放在旁邊了,正欲低頭尋找,完顏蒲珊低聲道:“這裡。”將佩刀和弓箭遞給他,劉政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俯身輕輕擁抱了一下完顏蒲珊,這才站起身來,跟著杜吹角朝帳外走去。
剛剛走到金帳的門旁,卻見門簾被大力一掀開,一柄火把伸了進來。金帳裡麵早已熄了火把,乍見光明,杜吹角和劉政直覺得火光晃眼,什麼也看不分明。杜吹角心道不好,將手放在橫刀柄,把反應稍慢的劉政擋在身後,卻聽趙行德的聲音道:“正好,你二人和我一起,速速將帳中的火把全部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