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安得羿善射-3(1 / 1)

帝國的黎明 鼓元吉 1684 字 28天前

“這裡是護國府,議事無罪!慎言什麼?”

康德明臉色微凜,眼睛一瞪,不滿道:“難道說,我夏朝也要和東朝一樣?以後是是不是要皇帝高座廟堂,每天大臣不務正業,隻管上朝參拜皇帝,咱們覲見陛下還是不是要三跪九叩?要是將士們發幾句牢騷,是不是要拖出去問斬?護國府的校尉逆了某些人的意思,再像東朝那樣火銃、火炮架起來,再來炮轟護國府?”

“胡說,這是危言聳聽!”

餘藏雲再也按捺不住,怒形於色,指著康德明斥道。

“危言聳聽?陛下都被奸黨謀害了!還能比這更危言聳聽嗎?”康德明額頭青筋暴起,站起身來,拍著橫刀刀鞘,怒道:“你待置若罔聞,大錯鑄成,可就悔之晚矣。”他須發虯張,發起怒來,就好似年畫上的鐘馗一般可怖,簽押房裡的軍士還好,幾個稍弱的文吏書辦被嚇得臉色發白,仿佛麵對猛獸一樣,又好像害怕這幾個校尉吵架繼而動手,儘量靠牆站著,免得遭遇池魚之殃。簽押房中一時安靜下來,隻聞“叮叮叮盯”之聲,這是茶碗磕碰蓋沿,眾人看過去,原來是一個書辦嚇得手抖了。

“康兄請坐,稍安勿躁。”楊任臉色微沉,揮手讓幾個文吏都退下去。

“我能不急?”康德明坐下來,搖頭道,“楊兄,你是府內首座,這個鑄成大錯,我不是隨便說的。”他拿起碗滿飲一口,歎道,“合六州四十三縣鐵,難鑄一個錯!這典故原來就是歎我輩武人被上位者忌憚斬殺之事。我大夏護國府以精兵推舉定鼎之製,源自晚唐,其時天下大亂,四夷交侵,各鎮精兵悍卒推舉節度,東朝腐儒史書號稱兵驕逐帥者。唐末時分,魏博鎮精兵著稱於世,魏博牙兵號稱銀槍校節都,被譽為天下第一強兵。然而,所謂‘磨刀恨不利,刀利傷人指’,使刀者不怪自己武藝不精,反而怪刀太鋒利,哪怕將刀雪藏、毀掉也在所不惜,史上不也屢見不鮮嗎?魏博鎮悍卒最終是招致遭上位者忌憚,甚至魏博鎮羅紹威、趙在禮兩任節度,以本鎮悍卒為心腹大患,竟不惜引入外敵,將魏博牙兵連同家人全部斬殺殆儘,死者數萬人,永濟渠為之變赤。羅紹威殺完之後牙兵,自斷手足,卻又被外敵所致,不免惺惺作態,感歎‘合六州四十三縣鐵,難鑄一個錯!’。”

“這種事不早預防,”康德明重重道,“楊兄難道還想讓它再來一次嗎?”

楊任和餘藏雲臉色陰沉不定,康德明所說的,護國府的校尉多少有所考慮,也正因為如此,長年以來,護國府有意保持對兵力的掌控,甚至刻意排擠皇親、勳貴、國戚執掌兵權。

“強詞奪理,”餘藏雲見康德明發問,冷笑一聲,先道:“永濟渠之變是前唐之事,焉能牽強附會本朝,護國府又豈是藩鎮悍卒可比?”

“餘校尉,睜眼看看,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沒有護國府,你不過邊地老卒一個?”

“我堂堂大夏軍士,豈容你如此羞辱?!”

“護國府的根基又在哪裡?”

“護國府根基在我軍心民心。”

“呸!大言不慚,毫無用處。”

“楊校尉,你怎麼看?”

康德明一臉不以為意,隻看向楊任。

“軍中相傳,開國帝陛下精擅長槍,似是傳自銀槍校節都的功夫。”楊任緩緩道,“也許正因如此,開國帝方能夠收天下精兵,拓關中蜀中河中萬裡河山定鼎於夏,以軍士牧蔭戶,以五府共治天下。故而……”

“護國府不負陳氏,陳氏亦不負護國府!”

“故而,”康德明瞪了餘藏雲一眼,搶道,“我等才是秉承開國帝遺製,而不是那些擁立皇權專政的亂臣賊子!”

他早先因為出身河中,被餘藏雲指責與河中亂黨勾結,雖然最後解脫了嫌疑,但是鬱鬱已極,一有機會就指責餘藏雲擁立皇權,乃是護國府裡的諂媚之人。

“康德明!”餘藏雲勃然大怒,拍著腰刀站起身道:“你這匹夫血口噴人。”

“怎麼?”康德明斜眼看他,也挺胸站起來,“要比試?騎戰,步戰,射箭?你挑一樣。”

“好啊!你,你……”

餘藏雲臉色變得青黑,戟指指著他,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都住口,”楊任拍案,怒道,“你們領袖群倫,難道這個時候,還不能和衷共濟嗎?”

見楊任發怒,餘藏雲、康德明都住口不言,各自落座。

楊任在護國府威望素著,比餘藏雲、康德明二人又高了半籌,更難得的是,餘藏雲和康德明雖然在護國府內各有支持者,但楊任處事公正,除了本身和他親近的校尉之外,多數沒有明顯傾向的校尉則是更容易受到楊任的影響,特彆是定鼎擁立這等大事,往往能一言九鼎。

“既然趙行德執掌火器司,河中危急,那麼準他所議,同意護聞行營晉身五千軍士。”

楊任沉默良久,沉聲道:“兵馬調動之事,自有大將軍府行軍司建議。安北軍司前段日子已經抽調大批軍士參加西征,前幾年又抽調大批軍士震懾羅斯諸侯,安北各州的腹地空虛,也不比河中好上多少,眼看隆冬將至,流寇馬賊乏糧,還得留些人守護家園。新皇登基,關中小兒必不敢逆天下之大不韙。如果護聞行營能在河中與叛黨相持過這個冬天,開春時節,積雪化去新草長出,我等就可以抽調隴西人馬西征,與護聞行營東西夾擊,蕩平叛黨。”

“一個冬天太長了。”康德明皺眉道,“能否讓水師從海上運糧補給,西征大軍回師平叛。”

“宋國的糧食也不夠了。”楊任斷然回絕了他的建議,“宋國因曹迪擁立之亂,各地正自顧不暇,宋人在西南海屯墾的官員大多是陳東黨羽,正在全力動員所屬士民,除了自保之外,還要輸送糧餉支持理社同黨在宋地募兵自守,根本沒有餘糧了。更何況,水師運送糧草到巴士拉,供大軍越冬還行,但要支持大軍在冬季回師,還得征發大批駱駝和騾馬,連帶牲畜食用的大批草料,所以,即便西征大軍能夠以偏師牽製住羅姆突厥,大軍回師河中也是開春草長之後了,一樣的緩不濟急。”

“唉——”康德明本來也知道這些,但不如楊任了解宋國的形勢。

他們三人將大事安排妥當,便又計議了一番。

如何召集護國府會議,如何次第通過擁立新君、準許護聞行營擴充晉身軍士等事宜,自有護國府書辦,各長史等辦事人員去分彆落實清楚。夏國皇統繼承的規矩清楚,而且長子繼承法要求上下一體,一家長子沒有失德之處,就是老天爺也不能剝奪他的繼承權。故而太子陳重自出生以來,就被所有方麵承認為皇位的當然繼承者,各校尉對擁立新君本來也沒有異議,如楊任、康德明、餘藏雲這樣威望素著的校尉不去幕後發動彈劾,自然沒有人敢跳出來反對太子即位。

次日清晨,駐在敦煌的校尉集齊護國府。楊任宣布議程之後,眾校尉隻花了一刻鐘的時間,便在丞相柳毅的見證下,通過了擁立太子陳重為新君的上書。雖然新君還沒有正式登基,但新君陳重抵達敦煌之後,護國府便可儘快補行登基典禮。這日午時之前,太子即位為君的護國誓約便封存供奉於太廟。同時,先皇陳宣的牌位也魂歸了國士墓安息。每一名校尉帶著十名虎翼軍軍士,快馬將新的護國誓約拓本分彆送往丞相府、柱國府、學士府和大將軍府。午後,丞相府發出鈞令,將新君即位的消息通知天下州府和縣城。柱國府發出鈞令,將新皇即位的消息告知各地護民官。學士府發出鈞令,將消息通報各州府縣鄉學校。大將軍府發出鴿書,將新君即位的訊息傳遞給安東軍司、安西軍司、安北軍司、西征大軍、護聞行營和蜀中各軍。

新君即位便昭告天下之後,若有軍民人等違背護國誓約,犯上作亂者,天下共擊之。

同日,護國府派出餘藏雲校尉,由虎翼軍軍士百名護衛,往關東迎接太子陳重即位。

在餘藏雲動身之前,護國府便發出鴿書,以最嚴厲的語氣,勒令安東軍司以及關東行營上將軍吳階,各軍務必安守本營,不得阻止太子陳重通過函穀關回敦煌即位,否則,將被護國府,以及包括關中軍士在內的天下軍士的共同敵人。非但如此,擁立定鼎之後,護國府對關中前期行為的語氣也驟然嚴厲起來,指著吳階等關中高官所謂“中立”之說距離叛黨隻有一步之遙,吳階等人如果執迷不悟的話,護國府將不再姑息,將直接關中諸將列為叛黨一夥,天下共誅之。

鴿書雪片般地傳至長安、洛陽等關中重鎮,立刻將將原本脆弱的平衡立刻打破了。

長安城外,關東行營的四門緊閉,雖然百裡之內,沒有一個敵軍出現,這裡卻如臨大敵一般,上將軍吳階以緊急軍情為名,下令任何一名軍士都不得擅自出營,甚至要求各營之間也不得擅自走動,各軍士務必緊守營盤,不得聽信、私傳謠言。然而,新君即位的消息又哪是擋得住的,哪怕沒有軍情司暗中推動,各軍士最遲也在鴿書到達的第二天早晨之前知道了大概的情況下。閉關拒絕太子通關,和擁兵拒絕新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因此,護國府宣誓擁立新君之後,吳階苦苦維持關東行營自成一體的局麵,如同被烈日照耀的冰山一樣開始溶化,而且溶化的速度還越來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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