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趙桓就像一頭盤踞在龍椅上的惡龍一樣打量著殿中的群臣,而殿中的群臣,大部分都在心裡暗罵——
像上皇在位的時候一樣談談藝術和風月,再談談修仙就能混一天的朝會,他不舒坦?可是如此美好的時光已經一去不返,每天朝堂上討論的就是各種亂七八糟的政務,煩都快煩死了。
尤其是禦史台,最近這兩天被官家拎出來訓了一回又一回,俸祿也是罰了一月又一月,簡直已經快成為朝堂之恥了。
但是趙桓看著朝中大臣們的模樣,心底卻分外舒坦,乾脆挑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之後吩咐道:“宣詔。”
無心當即便躬身應了,從身旁小太監端著的托盤之中取出聖旨展開,向下瞄了一眼群臣之後朗聲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以衝齡,統承鴻業。其惟祖功宗德,惟祗服於典章;吏治民艱,將求宜於變通。朕年少。不識上古賢王治世之妙。然,朕聞上古聖王治世,民不加賦,而海內用足豐饒,朕雖不敏,亦心向往之。其令,天下官府衙門諸卿有司,即日起,有宋一朝,欽定丁賦為每丁每年一百文,著為定額,永不加賦!”
無心的聲音剛落,朝堂上的一眾大臣們就全都懵了,一時間竟然沒有人出來發言。
直到過了好半晌之後,一眾大臣才在太宰李綱的帶領下躬身拜道:“官家仁德,澤被蒼生,請奉詔書,宣布天下,使天下明知陛下仁厚愛民之意!”
趙桓微微翹起嘴角,笑道:“此詔,當明發天下。禦史台與皇城司各自派人去往民間宣讀詔書,使百姓鹹知此事,以防下麵再有小吏害民。若有人於其中上下其手,百姓大可進京敲了登聞鼓來告狀。
另外,朕前番說田製要改,如今卻是有一點兒想法,先說出來供諸卿討論。”
說完之後,趙桓乾脆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慢慢的踱著步子道:“老子曰: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道則不然,損不足,奉有餘。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
或曰:裒聚窮賤之財,以媚尊貴者之心;下則箠楚流血,取之儘錙銖;上則多藏而不儘用,或用之如泥沙。損不足以奉有餘,與天道異矣。
孟子曰: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
故曰:欲使民,必先教民;欲教民,必先富民;欲富民,必先置民之產。”
李綱望著在禦階上長翻大論的趙桓,心中隻感覺無數頭神獸一起奔湧而過——
當今官家有沒有學問?自然是有的!可是自打完顏宗望兵圍汴京之後,官家就再沒提過什麼子曰詩雲,尤其是在軍中的時候,更是經常罵罵咧咧的,如今倒還是第一次說出來這麼有水平的話!
但是官家現在又是天道又是人道的,還把提倡小農思想的亞聖孟子他老人家搬了出來,官家他到底想乾什麼?劫富濟貧?
“不設田製,不抑兼並,乃奉不足而奉有足,與天道背之。不思置民之產,不思教化而欲使民如牛馬者,謬矣!”
趙桓又接著說道:“朕欲以階梯稅率設田製——若百姓王某有田十畝,稅為十,有田二十畝,其稅十二,若三十畝,其稅十五,若五十畝,其稅五十,若百畝,其稅二百。
當然,這隻是朕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回頭還需要諸位愛卿多多參詳,共同出謀劃策才是?”
水費是階梯製的,電費是階梯製的,燃氣費是階梯製的,個人所得稅同樣也是階梯製的,那憑什麼田稅就不能階梯製?
一個人名下有十畝地,按照基本稅律來收,一個人名下有一百畝地,那就在基本稅律的基礎上打著滾的往上翻倍,隻要一個人名下的地越多,那稅就越高!
不是喜歡買地麼?有能耐你就買地,反正製度就擺在這裡,朕就按畝收!有膽子你們就把多出來的稅率都轉嫁到佃農身上去,把百姓逼反了最好!就算是退一步講,正好現在燕雲那邊的空地也多,你們加租子,百姓大不了拍拍屁股去燕雲!
如果不敢,那就老老實實的玩分家以躲避稅率——
可是分家這種事,分的時候好分,一旦有人分出來之後嘗到了甜頭,再想合,可就不是那好合的了!
當然,也可以玩假分家,可是黃凱音說的好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隻要經過官府完成了分家流程,有些人的心裡可就會有那麼點兒想法了!
為了解決大宋的田製問題,趙桓前前後後已經把租庸調、一條鞭法、攤丁入畝之類能玩的玩法全都挨個想了一遍,甚至想過是不是再一次複活軍功製。
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大宋現在的賦稅製度基本上就是照抄的租庸調,然後玩廢了;攤丁入畝和一條鞭法類似,都有其各種的缺點,而且很容易造成人口膨脹。
而軍功製這個東西……趙桓敢玩,但是趙桓沒打算現在就複活軍功製。
畢竟薅羊毛的精髓就在於不能一次薅禿,要講究個可持續發展——現在就把軍功製整出來,以後還搞什麼?就跟那些網絡作者寫小說一樣,一個套路寫完了是不是得換一個套路?
道理都是一樣的。
所以趙桓直接就把永不加賦這個套路先祭了出來,然後又搞了個階梯稅律出來,把所有的問題都直接擺在明麵上——
有能耐你們就搞小動作,反正趙桓現在手裡有軍隊還有皇城司,也不怕某些不怕死的跳出來造反。
朝堂上的這些人精自然也是看得透透的。
但是能看透歸能看透,想要跟趙桓對著乾,卻是一丁點兒的辦法都沒有,就連想要給趙桓添堵都辦不到。
沒聽官家說麼,讓禦史台和皇城司分彆派人去民間宣讀詔書,擺明了就是地方官府一條線,禦史台一條線,皇城司是另外一條線。
而且按照當今官家最近的套路來看,很可能還有另外一條隱藏在暗線的暗線,就算想要背後搞些小動作,隻怕也沒那麼好搞。
然後群臣就開始想念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尤其禦史中丞賈修,現在更是分外懷念上皇他老人家……
但是周動軒說的好啊:就算你沒有了對手,也會有人跳出來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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