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幾人進了雅間,剛剛坐下,就有茶水,果盤快速的送進來。
或許是陳皮的大方,不多久一個身穿白色綢緞,麵罩紅紗的窈窕女子抱著琴進來,對著趙煦幾人微微傾身,然後坐下,聲如脆鸝的道:“小女子為四位公子彈奏一首雨霖鈴。”
趙煦不喜歡宋朝這種淒淒切切又靡靡的詞曲,但也無所謂,看了眼陳皮,嗯一聲。
陳皮會意,出門去找孟唐。
這位陳小姐撥弄琴弦,隨聲輕唱:“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這個詞本就極其心境淒涼,壓抑苦悶,加上琴聲以及唱調,令趙煦聽的極其難受。
反倒是楚攸聽得很是出神,從表情上看,仿佛很有經曆。
趙佶更是雙眼大睜,盯著陳小姐不放,又如同好動的貓,坐立不安。
趙煦瞥著他,忽然雙眉亂跳,暗道‘這小混蛋與那李師師好上的根不會出在這裡吧?’
趙煦有些後悔讓趙佶進來了,不過隨即又曬然,他活著,哪輪得到趙佶做那昏君皇帝。
這位陳小姐邊彈邊唱,目光卻是一直觀察著雅間裡的三人,很顯然中間那位穿著貌似樸素,相貌俊逸的公子是主人。但此時,這位公子卻皺著眉,左顧右看,似乎不太專心聽她的彈唱。
她眉頭蹙了下,心裡有些不滿,彈唱就變得有些隨意了。
趙煦確實不喜歡這樣的期期艾艾,苦大仇深,強忍著喝著茶,等著孟唐。
陳皮找到孟唐的時候,就看到孟唐坐擁四五個美貌小姐,正在一杯一杯的喝著苦酒,嘴裡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陳皮從窗戶見著,直接推門而入。
孟唐喝著苦酒,正滿心煩悶,眼見有人闖進來,頓時雙眼通紅,頭也不抬的冷聲道:“滾!”
陳皮神色一僵,旋即淡淡道:“孟公子,有位官人請你過去。”
孟唐一口悶了一杯酒,嗤笑道:“什麼阿貓阿狗都配稱官人,有本事你把官人變成官家啊,是官家我就去……”
陳皮聽著孟唐的混賬話,臉色不大好看,語氣越發冷漠道:“你姐夫找你。”
“放屁!”
孟唐脫口而出,但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滿腔鬱悶,幾乎沒有思考的道:“你也不看看我是誰?我不管你那官人是誰,讓他滾來見我!”
說完,他又喝了一杯,手裡的酒杯重重的砸在桌上。
四周的小姐們見著這樣光景,連忙鶯聲燕語的遞酒勸慰。
孟唐接過一杯,剛要喝,忽然身體一震,抬頭看向不遠處,依舊站著的,麵色冷漠的陳皮,心神發冷,道:“真的?”
他不認識陳皮。
雖然還沒多少人知道太皇太後要立皇後,但作為孟家人肯定是第一時間知道的,敢說是孟唐姐夫的,也唯有那一位!
陳皮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孟唐徹底清醒了,連忙揉了揉臉,推開身邊的鶯鶯燕燕,快速跟向陳皮,心神意亂,沒了注意。
上次他在樊樓衝動喊了官家,這會兒酒後失言又喊了官家,總共就這兩次,居然還就真的遇上了官家!
孟唐已經信了陳皮,心裡亂糟糟想著對策以及分析著趙煦是偶然遇到,還是特意來找他的。
不等孟唐思索明白,陳皮已經推門進入了一個雅間。
孟唐連忙快步跟上,一進門就看到了趙煦,還有在趙煦耳邊低語的陳皮。
孟唐來不及厭煩多嘴多舌的陳皮,剛準備上前行禮,就見趙煦抬頭看向他,道:“你對我很不滿?”
孟唐頭上滲出虛汗,連忙道:“小人不敢,小人是醉酒胡言,還請……姐夫莫怪。”
最後的那一句,是孟唐想起有外人在,費了好大力氣才說出口的。
趙煦拿起折扇在右手邊的桌上敲了敲,道:“陪我聽聽曲,醒醒酒。”
孟唐應聲,表情恭謹,內心忐忑的坐下。
不遠處的陳小姐將這一幕儘收眼底,心裡不禁好奇:這個公子是哪一家的貴人,居然讓孟公子這麼懼怕。
孟唐是這裡的常客,她認識,不提他孟家,單說作為皇親國戚的他,開封府能有幾個人令他這麼畏縮?
這樣想著,不由得認真打量起趙煦來。
迎著她的目光,趙煦擺了擺手。
陳曦一怔,這還是第一次有客人這麼不客氣的趕她走。
也隻是怔了下,她抱起琴微微躬身便走了出去。
孟唐見外人走了,不禁頭皮發麻。
眼前這位官家,剛剛與他爺爺在宣德門拔刀對峙差點火拚,轉眼間他姐姐又要成為皇後,這裡麵關係複雜,刀光劍影……他爺爺曾與他講過一些,因此孟唐心裡除了恐慌沒有其他情緒。
趙煦打量著這個未來的小舅子,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我讓你寫的懺悔書,你是忘記了?”
孟唐騰的站起來,躬身硬著頭皮道:“小人已經在寫,隻是怕官家不滿意,沒敢呈上去。”
趙煦看著他明顯作假的神色,道:“那你背誦給我聽聽,權當你麵呈了。”
孟唐差點沒跪下,支支吾吾的道:“小人孟唐稟陛下:小人年少輕狂,依仗家世,目無法紀,行賄朝官……”
隻是短短十多句,孟唐就編不下去了。
實在是他爺爺不讓他寫,本來他已經醞釀準備動筆了,這會兒心慌意亂,根本想不起來。
趙煦看得分明,哼了一聲,道:“很好嘛,你的大爹爹在宣德門要弑君,你這將朕的話當做耳旁風,你們孟家還真是詩書傳家,明禮忠君啊……”
孟唐聽的是心膽俱寒,噗通一聲跪下,道:“小人知錯,小人回去就寫,一定寫的官家滿意,求官家恕罪!”
官家的話太重了,孟唐脖子發冷,滿心的恐懼。
他心裡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爺爺那晚會率兵堵住宮門,與官家對峙。官家即便沒有親政,那到底是官家啊,遲早是要親政的!
等孟唐的顫音停下,趙煦道:“我不喜歡你姐姐,原因你應該知道。”
孟唐當然知道,他姐姐是太皇太後選的,他爺爺說過,他姐姐以後的在宮裡的日子可能不太好過。
孟唐頭磕在地上,雙腿打顫,頭上冷汗涔涔道:“小人知道。”
趙煦看著他,道:“我要你上一道奏本。”
孟唐心裡一慌,跪在地上沒敢動。他在猜測,猜測趙煦會讓他上書,上書反對立他姐姐為後。如果他們孟家反對,官家就有理由不接受了,這樣一來,這立後的事情,可能就會不了了之。
但他卻聽到趙煦的聲音是:“這道奏本,你上書,建議朕尊崇我生母為皇太後,以全禮法。”
孟唐聽著一愣一愣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官家,要他上書尊崇朱太妃為皇太後?
這是什麼緣故?不是說他姐姐的事情嗎?
不止是孟唐懵了,趙煦身後的陳皮與楚攸也疑惑不解,官家不是應該反對立後嗎?怎麼會聯係到朱太妃,這兩件事完全牛馬不相及啊?
趙佶正吃瓜果,聽著眨了眨眼,繼續埋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