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好不容易下的決心來豪賭一次,卻沒想到宮裡的官家在他未到之前就對三司衙門出了手!
蔡攸還有些稚嫩的臉上遲疑不決,他現在過去,這些東西的作用必然大打折扣,成不了官家身前的近人,加上如果官家事敗,可能會連累到他以及蔡家。
付出太多,收獲微渺,不劃算!
蔡攸將紙袋掏出來,放在手裡,神情掙紮。
如果不送,那他就等於錯失機會,將來官家站穩腳跟,他再去就沒那麼分量。可現在去了,似乎沒有多少好處。
蔡攸左思右想,猶猶豫豫,不過一陣子他就有了決定,自語道:“就算不能有大功,小功也不能放過,畢竟我們蔡家已經與官家綁在一起……”
蔡攸十分果斷,想清楚了就大步向福寧殿走去。
有著裁造院送衣服的由頭,外加宮裡並沒有完全戒嚴,倒是一路暢通。
而在他前麵不遠,梁燾正帶著厚厚的密封紙袋,滿臉躊躇卻又腳步飛快的趕向福寧殿。
趙煦站在福寧殿前,聽著各處不斷傳來的彙報,尤其是關於三司衙門,不時點頭,做出新的部署。
楚攸在一旁,配合著趙煦,對宮內宮外進行布置。
在劉橫查封三司衙門不過一刻鐘,楚攸就麵色凝重的來到趙煦身側,低聲道:“官家,殿前司的禁軍調動頻繁,堵住了所有宮門。還有一隊五百人趕去了三司衙門……宰執,樞相還在慈寧殿,並未離開。”
趙煦聽著,心裡分析,道:“沒事。他們不敢亂來,就是給我施壓。”
對麵應該比趙煦緊張,因為一個不好,刺激到趙煦,就可能真的讓皇宮血流成河。到目前為止,慈寧殿以及呂大防等人的反應都還在趙煦的預料之中,並沒有太強硬的動作。
楚攸剛要接話,就看到一個中年太監在兩個禁衛的陪同下走過來。
其中一個禁衛上前,行禮道:“啟稟官家,是太妃娘娘派人來。”
“小人童貫,見過官家。太妃娘娘派小人來,給官家送幾件衣服,都是太妃娘娘親手做的。”童貫連忙上前,十分恭謹的道。
趙煦一怔,道:“你說你叫什麼?”
童貫麵色不動,心裡一咯噔,語氣卻如常的道:“小人童貫。”
趙煦看著這個中年人,倒是沒想到就是大名鼎鼎的,‘六賊之一’的童貫!
童貫聽著趙煦之前有些詫異的問話,加上現在的沉默,心裡惴惴,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被官家記住了他的名字。
是好事還是壞事?
趙煦審視著童貫,眯了眯眼,忽然笑著道:“小娘應該是擔心朕,待會兒回去你知道該怎麼說。現在朕問你,這種情況下,朕該怎麼做?”
童貫低著頭,眼神都是驚色,他完全想不到,官家居然會問他這樣的問題!
旋即童貫就急促呼吸,他知道這是一個天大的機會,他必須要抓住!
童貫目光急急閃爍,隻是須臾就抬著手,恭順又謹慎的道:“回官家,小人以為,現在的關鍵在兵權,隻要樞相站到官家一邊,其他就都不是事情。”
樞相,指的是樞密使,三相之一。
趙煦存了考校的心思,追問道:“蘇相公是祖母提拔起來的,怎麼才能讓他站到朕一邊?”
童貫不緊不慢的道:“不需要官家做什麼,蘇相公德高望重,素來穩重,知大局。隻要官家闡明厲害,他就不會讓禁軍在皇城打起來,殿前司那邊,蘇相公一句話就能壓得住。”
這一點趙煦倒是沒想到,微微點頭,這個童貫果然有兩把刷子。
不過,趙煦必須壓一壓他,否則日後還怎麼用,搖了搖頭道:“蘇相公自然不會,你覺得呂相公就會?太皇太後會?除非朕大逆不道,否則就打不起來,你說的這些都是廢話。”
童貫怔了怔,連忙躬身道:“是。小人見識短淺,官家英明。”
趙煦這才滿意,道:“去吧,不要讓小娘擔心。”
童貫心裡直覺空落落的,錯失了一個天大機會,卻也隻得道:“是。小人告退。”
趙煦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已經在琢磨怎麼用這個人了。
楚攸等童貫走了,這才道:“官家,現在怎麼做?一旦殿前司將劉橫等人圍在三司衙門,怕是走不出來,無法再聯係了。”
趙煦收回思緒,手裡的折扇啪的一聲打開,輕輕扇動著,道:“隻要人,證據在劉橫手裡就行。這個童貫的話提醒了我,祖母那邊並不是鐵板一塊,這位樞相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楚攸聽不太懂,隻能默默立在趙煦身旁。
“啟稟官家,戶部尚書梁燾求見。”一個禁衛快步跑進來,道。
“梁燾?”
趙煦念叨這個名字,好奇他為什麼這個時候來,道:“讓他進來。”
禁衛應聲,快步轉身,不多久後,瘦高的梁燾就急匆匆,小跑著進來,抬手道:“官家,微臣有罪。”
迎麵而來的一股濃鬱的酒氣,趙煦微微皺眉,道:“梁卿家,你這是醉酒到朕這撒酒瘋來了?”
梁燾一驚,道:“微臣是喝了酒,但十分清醒。微臣來,是為了環慶路軍餉失竊的事情來的。”
趙煦臉色頓時微變。他對外麵的消息十分閉塞,這件事蘇轍等人極力的瞞著,趙煦並不知道。
“你詳細說!”趙煦沉色道。
環慶路是應對西夏最重要的防線,一旦環慶路有失,會影響開封的安危!
梁燾掏出懷裡的紙袋,遞給趙煦,道:“這些是臣用儘辦法查到的。這筆軍餉是在出開封第三天消失的。微臣懷疑,這件事有計省,環慶路等內部,聯手做的。”
趙煦已經急不可耐的接過來,匆匆抽出一頁一頁紙看著。
隻是幾個呼吸,趙煦就臉色鐵青,雙眼冒火,甚至是罕見的露出殺意!
這些紙上的內容,記載了這筆錢糧的數目,什麼時候發出,什麼人押運,抵達到什麼地方,什麼時間消失……甚至梁燾還在一些地方查到了這筆軍餉裡的春衣絹,布匹,棉等在一些地方被公開售賣,蛛絲馬跡指向了環慶路,計省的高層!
趙煦從其中看到了軍餉的貪汙,克扣,空餉,虛耗,倒賣等等,各種弄虛作假,看的趙煦是心驚肉跳,怒火填胸!
趙煦認認真真看了好一陣子,雙眼有些紅的抬起頭,盯向梁燾,冷冷的道:“這些東西,屬實?”
梁燾急急的道:“絕對屬實,臣以人頭擔保,絕無半點虛假!”
趙煦深深吸了口氣,壓著殺人的衝動,道:“還有誰知道?”
梁燾不敢抬頭,道:“微臣向宰輔說過,宰輔說會查,計相也知道,他們都說會查。”
趙煦冷哼一聲,道:“隻是沒有半點動靜吧?環慶路的軍餉‘消失’,價值數百萬貫,關乎幾十萬將士,朕居然半點不知情,朝廷裡也是一片安靜!朕問你,政事堂那邊是怎麼打算的?”
梁燾臉角動了動,有些猶豫的道:“宰輔與計相要求查清楚,暫時不得亂動。樞相希望臨時調集一些給環慶路應急。環慶路催餉從去年就開始了。”
趙煦神色大變,猛的向前一步,喝道:“你是說,環慶路去年就缺餉?”
梁燾頭上冷汗涔涔,被趙煦喝的心驚膽戰,越發躬身,道:“是。”
趙煦微微低頭,呼吸急促,死死咬著,繃直臉角,眼神裡的殺意簡直如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