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段時間,宮內宮外的變化,對很多人來說都十分敏感。
或許知道高太後‘病重休養’,出不得慈寧殿的人不多,但高層的人是心知肚明。
禦史中丞馬嚴,刑部尚書黃鄯還在糾結於三司衙門以及蘇轍的案子,兩人快愁白了頭。
不管是三司衙門還是蘇轍,都不是輕易能動的,真要查出些更多的,牽累到更上麵或者更多的人——為難,倒黴的還是他們。
黃鄯值房。
黃鄯將帽子拿下來,道:“天氣是越來越熱了。”
他對麵的馬嚴點點頭,神思不屬的道:“就快五月了。”
黃鄯看向他,道:“蘇相公還是不肯開口,那些賬簿問題重重,你怎麼看?”
馬嚴醒過神,拿起桌上的茶杯,道:“官家決定幾天後開朝,還是想想那時候吧。”
黃鄯眉頭皺了皺,道:“中書省彈劾蘇轍的事,你怎麼想?”
馬嚴猶自思忖,道:“太皇太後被官家軟禁了,你說宰輔會怎麼反應?”
兩人說的好像驢頭不對馬嘴,其實都是最近的大事,關乎他們現在做的事情以及未來仕途。
黃鄯見馬嚴不肯說出態度,拿起茶杯,抱著沉默了一陣,道:“錢升的態度變了,要求嚴厲治罪蘇相公。”
話題又繞回來,馬嚴喝了口茶,道:“有什麼奇怪的,他就是宰輔的應聲蟲,太皇太後那邊出了事。宰輔肯定要收拾好這個爛攤子,專心應對官家。”
黃鄯不像馬嚴這個禦史中丞的地位超然,顧慮的道:“朝會,你打算怎麼辦?”
想到朝會上可能出現的劍拔弩張,進出對峙,馬嚴也是頭疼不已,道:“先看看,看看咱們這位官家,到底要做什麼再說。”
嚴格意義來說,馬嚴不是舊黨,卻也是守舊派,並不支持大張旗鼓,傷筋動骨的變法。
黃鄯輕歎一聲,道:“我有種要天塌地陷的感覺。”
馬嚴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他也很慌。
天色漸黑,開封城裡卻越發熱鬨。
彈劾蘇轍的聲音越來越大,朝野沸沸揚揚,甚囂塵上。
蘇轍,蘇家並不是簡單的,迅速采取手段應對,但風向還是一麵倒,蘇轍的風評在不斷惡化,想攔都攔不住。
蘇家上下一片驚慌,門生故吏紛紛動作起來。
……
蔡攸在外麵打探了一個多時辰的消息,急匆匆的趕回府,來到西席先生跟前,興奮不已的道:“先生,查探清楚了。太皇太後確實病了,官家確實將慈寧殿給圍了!”
中年人哦了一聲,麵露興趣之色,道:“看來,是我小看這位官家了。”
蔡攸很是激動,道:“是,我也沒想到官家膽子這麼大,真的就敢出手,這稍一不慎,後果不堪設想啊!”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道:“這位官家看的很準,打的地方都是要害。太皇太後與呂相公疏於防範,措手不及,吃了一個悶虧。這再想回頭,難了。”
蔡攸聽著雙眼發光,連忙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中年人轉向皇宮方向,沉吟片刻,道:“官家急著開朝會,是要傳達更明確的訊號,看著吧,朝會一開,會有很多人站隊的,朝局要分裂了。”
蔡攸嗯嗯點頭,心思已經活跳起來,想著怎麼進一步拉近與趙煦的距離,以好出人頭地。
中年人瞥了他一眼,點撥的道:“更多的人,會是觀望。”
蔡攸仿佛沒有聽出中年人話裡的含義,左思右想,道:“要不,就從三司衙門入手,先生手裡可還有其他東西?將這個案子給擴大了,讓官家抓到更多把柄……”
中年人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先看看吧,官家站的還不夠穩。”
蔡攸有些不解,這樣還不夠穩嗎?
中年人笑而不語。
開封城內,與蔡府一樣,各種人各種心思,暗暗浮動著,是既熱鬨又平靜。
趙煦沒有理會這些,他要鞏固剛剛獲得的‘戰果’,在宮裡不斷的召見人,既有宮內的黃門,也有宮外的禁軍。
楚攸想要控製殿前司還是有難度的,趙煦甚至是親自出馬,順手還拉上蘇頌。
‘三衙’隱隱有對峙的態勢,作為樞密使的蘇頌哪怕再不想摻和也不得不出麵。
有蘇頌的背書,楚攸掌控殿前司就順利的非常多。
趙煦這邊馬不停蹄,動作頻頻,宮外同樣沒停歇。
對於蘇轍的攻擊越來越多,言官們好像失控一樣,中書省每天都能收到十幾二十封,更是有人連章摶擊,語氣極其激烈,似要殺之後快!
這些奏本自然沒送到福寧殿,趙煦沒看到,卻知道。
中午,趙煦站在慈寧殿前,看著周和。
周和低著頭,聲音很輕的道:“官家,娘娘休息了。”
這不是趙煦第一次被攔,實則上從那天祖孫談過之後,高太後就一直不肯再見趙煦。
趙煦神色不動,微笑著道:“好。那晚上我再來請安。”
周和躬著身,沒有說話。
趙煦向裡麵又看了眼,轉身往回走。
陳皮跟在一旁,低聲道:“官家,宮外的人在明目張膽的串聯,不像針對蘇轍,倒像是衝著官家來的。”
趙煦手裡搖著折扇,漫步走著,道:“這個不奇怪。將你原來在宮外的人編入皇城司,繼續摸清楚宮外這些大人物的背景,對於政務的態度,越詳細越好。”
陳皮應聲,目光小心的看著趙煦的側臉,道:“官家,明天的朝議,真的不準備一番嗎?”
趙煦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眼神裡有種迫不及待之色,道:“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何況我這個皇帝?”
陳皮不知道為什麼,頭皮一麻,不敢再多說。
趙煦一路走一路思考,進了福寧殿,忽然問道:“蔡京還沒到?”
陳皮立馬道:“小人問過中書省,說是可能路途遠,山路難行,耽擱了。”
趙煦眯了眯眼,自語道:“路途遙遠嗎?”
陳皮道:“按理說應該快到了,最遲,也不過這一兩天。”
趙煦點點頭,回到福寧殿,坐在書房裡,一邊看著從高太後那拿來的奏本,一邊想著明天的事情。
呂大防要拋棄蘇轍,趙煦自然不能讓他得逞,蘇轍這個案子在一天,他就能不斷的敲打外廷,拿捏呂大防,樹立他的威信。
這麼好的機會,怎能放過?
繼而他就想到了朝廷裡三省六部的那些相公,高官們的晦澀,曖昧態度,嘴角的笑容不自禁又起。
翻著書,趙煦輕聲自語的道:“也好,明天,就讓我撕掉你們的畫皮,看看裡麵真正的麵孔。”
這一天,趙煦早早的沐浴,睡覺,因為明天要起早,紫宸殿會有很多好戲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