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著急的嗎?”
林希目露思索,自語了一句,道:“他是全權大臣,我得照顧他的顏麵,同意了吧。”
“是。”
齊墴道:“對了相公,襄州府那邊,似乎有些異動,近來推行‘新政’的力度有所加大。”
林希表情淡漠,繼續向前走,觀察著一路上的‘風景’,道:“做給我看的,不會太持久。”
齊墴這次沒說話,因為他也這麼想。
林希看向不遠處的田地,似乎有些荒廢,河渠都乾枯了,道:“工部那邊的計劃,得抓緊,不能拖了。禦史台的人,多久會到?”
齊墴抬頭看了看天,道:“黃中丞出來的最慢,應該還得再等等,不過,差不多也是這幾天的事情。”
林希嗯了一聲,背著手,臉上有些疲憊之色。
齊墴見林希佝僂著身,有些擔心,道:“相公,這些日子我們晝夜趕路,都沒好好休息,要不,休息一晚再走吧?”
林希停下腳步,看向遠處的農田,初春還未到,還是一片荒蕪之相。
他道:“時不我待,等不及了。早日料理清楚,早日回京。”
林希是政事堂的參知政事,兼任吏部尚書,是朝廷屈指可數的重臣,決然不能離京時間太久的。
離建昌軍不多遠的撫州府。
這是僅次於洪州府的大府,在江南西路的地位自然也重要那幾分。
撫州府下轄四個縣,治所在臨川縣。
這裡是人文翡翠,出了很多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現任撫州知府名叫崔童,是元豐七年的進士,在撫州府素有‘清官’的賢名。
因為距離洪州府很近,所以他還沒有啟程。
崔童五十一歲,對於仕途他已經放棄,醉心於書畫,本身就有一定造詣,時常在撫州府舉行各種文會,文名也頗為響亮。
而自從賀軼來到江南西路之後,崔童就隱約覺得不好。可賀軼在洪州府被困的死死的,政令根本出不了附郭縣,這讓崔童放心不少,繼續他以往的清閒日子。
可隨著賀軼之死,崔童就又不安了。
惶恐忐忑了兩個月後,果然,朝廷對江南西路的憤怒終於宣泄而出,降下雷霆之怒。
宗澤這樣集‘經略’、‘總管’、‘巡撫’、‘總督’大權於一身的全權大臣,率領三萬虎畏軍,到了江南西路!
這段時間,崔童一直不斷派人,去洪州府探查消息,想好好看看,這全權大臣,到底要乾什麼?
過了不少日子,他除了接到宗澤一封‘召令’,其他再也沒有了。
本以為,這位全權大臣,會做些安撫動作,緩解江南西路的憂慮不安情緒,可誰能想到,等來的,會是大規模的抓人抄家,還都是洪州府有名有姓的士紳大戶!
自從得到消息,崔童就沒說過好覺,失眠兩天了。
這會兒,他正在書房裡,畫著他的畫。
以往極其順暢的畫筆,現在很是生澀,並且,畫出來的東西,崔童怎麼看怎麼厭惡,已經揉碎扔掉了不知道第幾張了。
一個中年人站在門口,等了一陣,悄悄邁步進來。
崔童聽到腳步聲,眉頭皺了下,拿起鎮紙,繼續要畫。
中年人看著,輕聲道:“府尊,那幾位知縣已經等了一炷香時間了。”
崔童越發厭煩,道:“他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又沒逼他們!”
崔童也是之前‘告假’不去洪州府的一員,昨天,他已經寫信去了洪州府,表示‘病好了’。
現在,他下轄的幾個知縣坐蠟,特意跑過來。
中年人是崔童的幕僚,他見崔童心煩意亂,畫的不成樣子,歎了口氣,道:“府尊,這樣躲下去不是辦法。他們過來,也不是去不去洪州府的事。而是朝廷抄沒了楚家等幾十個士紳大戶,擔心延燒到我們撫州府。”
崔童何嘗不擔心,看著筆下的東西,直覺無比討厭,一扔下筆,冷著臉道:“走吧。”
中年人連忙跟在他身側,低聲道:“府尊,待會兒,您少說,先看看他們的態度。”
“嗯。”崔童冷淡的應了一聲。
他在撫州府這麼多年,雖然不怎麼理事,可對於撫州府上上下下的關係網,以及這些人的真實想法心知肚明。
他是不會做那個出頭鳥的!
後衙的正堂。
臨川縣,崇仁縣,宜黃縣,金溪縣四個知縣,都坐在椅子上,彼此對視,神情看似平靜,眼神都是頗為焦慮。
他們之前,都是‘生病告假’,不去洪州府的。
現在,朝廷大肆抄家,毫無顧忌。他們有些不安,擔心那位全權大臣秋後算賬。
四個人都沒說話,靜靜的等著。
這四人,最大的有五十多,最年輕的也有三十多歲,要麼肥頭大耳,要麼一身貴氣。
側門傳來腳步聲,四人連忙起身,等崔童出來,抬起手,道:“下官見過府尊。”
“坐吧,”崔童麵無表情,淡淡的道。
等崔童坐下,四個人才對視著,慢慢的坐下。
“說吧。”崔童接過下人遞過來的茶杯,臉上的麵無表情,化作了逐客令。
四人見崔童不高興,倒也不在意,故作沉思一會兒,臨川縣知縣,左泰抬手道:“府尊,聽說您要去洪州府?”
崔童撥弄著茶杯,道:“巡撫召集,不敢不去。”
崇仁縣知縣,閻熠果斷的冷哼道:“府尊,您又何必懼怕呢?巡撫衙門抄沒楚家等人,不過是因為他們膽大妄為,圍毆南皇城司,要我看,是他們活該。但我們一向本分守法,治下也是一片祥和,有什麼好怕的?”
崔童歪著頭,斜著眼,冷漠的看向閻熠。
金溪縣知縣荀傑跟著道:“是啊府尊,應冠等人之所以被抓,還是他們做的太過,連巡撫欽差都敢謀害,死在牢裡都是便宜他們。朝廷派了新巡撫,我看啊,他們說什麼是什麼,我們不反對,我們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沒錯沒錯,”
宜黃縣知縣許中愷接話,道:“府尊,我們撫州府與洪州府不同,無病無災,隻要我們團結一心,決然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崔童好像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這四人說了這麼多,其實無外乎,還是要他頂上去,對抗以宗澤為首的巡撫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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