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美人輕輕嗯了一聲,雙眼還是盯著趙煦。
趙煦穿著單衣,支著一條腿,左手在劉美人背上,心裡思索不斷。
劉美人的話提醒了他,或許,大宋不止需要一場廉政運動,還需要一場‘節儉運動’,以遏製官紳集團的鋪張浪費,奢華無度。
趙煦摸著劉美人的後背,若有所思的道:“我聽說,中牟縣一個告退的七品官嫁女,嫁妝多達三萬貫,是真的吧?”
劉美人不知道趙煦為什麼提及這個,連忙道:“這個臣妾在宮裡聽說了,說是,這還是節儉的,要不然,田畝,鋪子,宅子,金銀玉器等等,總數能有十萬貫……”
趙煦雙眉挑了挑,這還是節儉的?一個七品官,憑什麼有那麼多錢,還僅僅是給出的嫁妝?
“我大宋的官,還真是好當啊,不瞞你說,我都想去當官了……”趙煦忍不住感慨起來。
劉美人噗嗤一笑,道:“官家,十四公主快到出嫁的年紀了,到時候,您出多少嫁妝?”
趙煦頓時語塞,趙幼娥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她出嫁肯定少不了。
趙煦給了劉美人一個不善的目光,道:“到時候,全你出。”
劉美人嘻嘻一笑,道:“臣妾倒是想,怕是怎麼都輪不到臣妾……”
趙煦笑了聲,摟緊了她一些。
劉美人在趙煦的後宮裡,應該是當之無愧的第二人。但若論到趙幼娥出嫁,劉美人根本連出現的資格都沒有。
朱太妃,孟皇後才會是主導出嫁流程的人。
劉美人靜了一會兒,輕聲道:“官家,臣妾也想要個孩子。”
趙煦一怔,低頭看向劉美人。
劉美人輕輕咬著嘴唇,雙眼都是期待,緊張,忐忑。
她說出這句話,顯然用了很大的勇氣。
趙煦看著她,微笑著道:“咱們都還年輕,不著急。”
由於朝局的詭譎,趙煦不止費儘心思的平衡,在皇儲的問題上,趙煦也在謀求權哥的特殊地位。
是以,後宮裡的幾個女人,除了孟皇後,趙煦都是采取體外的方式。
劉美人輕輕咬著嘴唇,低低應了一聲。
在趙煦與劉美人說話的時候,宮裡都在做著準備。
趙煦要提前離京,原本按部就班的準備不行了,都在加速運行。
慶壽殿。
朱太妃一臉的憂色,小兒子要去打仗,大兒子又要出宮,令她憂心忡忡,心裡十分不安。
以前,因為高太後的極力壓製,他們母子分離,難以相見,但總歸都在宮裡,知道他們安好。現在,出了宮,出了京,天南海北,看不見,摸不著。
趙幼娥陪著朱太妃,躺在她邊上,安慰著道:“小娘彆擔心了,七哥多有分寸的人,不會有事的。我給你問過了,十三哥不是衝鋒陷陣,是在後麵坐鎮,很安全的……”
朱太妃還是一臉憂色,道:“你不懂,等你有孩子就知道了。”
趙幼娥突然拉住朱太妃的胳膊,嬌聲道:“我不嫁人,一輩子陪著小娘。”
朱太妃沒有理會趙幼娥的安慰,輕歎一聲,道:“你們一個個的,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趙幼娥緊緊抱著朱太妃,道:“小娘,你相信七哥吧,他向來孝順,知道你疼十三,肯定不會讓十三有事的。”
朱太妃瞥了她一眼,道:“你也給我省心一點,下半年,我挑些人,你悄悄見見,有合意的,過兩年就出嫁。”
趙幼娥越發嬌聲的道:“人家不想嫁人嘛……”
朱太妃頓時頭疼,不耐煩的道:“睡覺睡覺,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宣德門內。
劉橫正在點將,點兵,拿著花名冊,一個個點著。
趙煦這次出京,除了要帶三大營,火器營的正規軍外,還有禁軍兩千人,總數五千士兵。
陳皮同樣在忙碌,趙煦出京的衣食住行都要做準備,哪怕再精簡,還是要帶不少東西。
政事堂的燈火,徹夜不息,雖然趙煦出京不帶多少文官,可必要的還是要有,加上江南西路的事,朝廷是如臨大敵,加班加點。
而皇宮之外,開封城內,還是對於江南西路發生的種種事情的議論。
隨著朝廷加大了宣傳力度,朝廷以及變法派的風評,在發生著微妙,悄然的變化。
第三天,朝廷收到了非常多的奏本。
‘新黨’開始上書,增強了輿論方麵的引導與壓力。
‘新黨’紛紛痛斥江南西路發生的一係列事情,認為江南西路‘惡劣自來,無以複加,不能寬恕,請求嚴懲’。
還有少數反對變法派的人,也在上書,分析利弊,總體上,是站到了朝廷的一邊。
通政司。
陳河漢已經接替沈琦,成為通政使,沈琦已經去了開封府成為開封府府丞,開封府知府曹政已經位列政事堂。
這三人是在高太後垂簾聽政時期,支持趙煦親政的三人,可謂有‘從龍之功’,趙煦的回饋就是,對於他們未來,安排了極其清晰的路徑!
陳河漢坐在值房裡,手裡是一位太學生的上書,看著仔仔細細看了三遍了,神情頗為驚疑。
這位太學生,奏本裡,言辭激烈,字裡行間仿佛透著殺氣。
他將江南西路的事,定性為‘謀反不臣’,更是直言大宋官紳‘富己而貧天下,貴己而勞天下’,‘欺下瞞上,國退民窮’。
陳河漢看了許久,不禁自語的道:“這種對我大宋全體士紳的直接,赤裸的指責,好像還是第一次?”
陳河漢放下這道奏本,心裡開始思索,這道奏本,真的是一個太學生所寫,還是背後有什麼指使?
片刻他就搖頭,道:“算了,還是送上去吧。”
陳河漢拿起奏本,出了通政司,前往不遠處的政事堂。
章惇現在有不少時間坐在政事堂,主要是政事堂相公比較多,離的近,出門就能喊人議事,不用從青瓦房再跑過來,浪費時間。
陳河漢來到章惇值房,多少有些畏懼這位不怒自威的大相公,恭謹的抬手道:“大相公,有一道奏本,請您過目。”
章惇對於通政司還是比較在意,陳河漢在品性,能力還算不錯,點頭接過來,打開看去,不禁劍眉動了動。
他和上奏本,遞回去道:“過於偏激,年少之言,留下吧。”
陳河漢道:“是。”
剛要轉身走,忽然又聽到章惇道:“你給沈祭酒說一聲,太學生不涉國政,學之為要,不要搞的烏煙瘴氣,忘卻本意。”
陳河漢心頭微驚,道:“是,下官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