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監的日子除了沒自由,彆的方麵倒也沒什麼不習慣的。
有吃有喝,不需要勞動改造,隨時能向獄卒提要求,對不正經的畫本死心後,顧青又讓韓介帶了幾本道家書籍進來,每天無所事事翻閱書籍,裡麵晦澀難懂的字句除了催眠,還能學習繁體字。
讀了兩天後,靈魂或許沒受到洗禮,但顧青覺得自己已擁有了仙風道骨的體質,體重都輕了幾斤,大概離羽化飛升的境界更近了一步。
顧青對這種清靜的日子甘之若飴,前世有一種人類叫“宅男”,宅男大多跟“處男”“直男”有千絲萬縷的關聯,總之就是不出門玩遊戲看漫畫,這樣的日子其實很愜意,沒有生存和經濟的壓力,如果能這樣活一輩子,男人至死是少年。
清靜的日子沒過多久。
李隆基下旨顧青監禁一月,第二天便有人來探監了。
李十二娘,張九章,李光弼這些老熟人自然要來的,幾位長輩帶了很多吃穿用物,小小的監牢裡堆積如山,東西送進去後,便板著臉教訓顧青。
長輩們似乎上過專業的訓晚輩學習班,每個人的說辭都是大同小異,衝動啦,魯莽啦,豎子不足與謀啦等等,顧青跪坐在牢房裡低眉順目,唯唯認錯。
長輩們訓過癮了,話鋒一轉又開始誇顧青重情重義,豪俠之氣不遜乃父,誇得顧青花團錦簇,顧青被搞得很亂,鬨不清他們到底是來罵自己的還是誇自己的,很雙標。
長輩們走後,顧青沒清靜多久,牢房外麵走道的儘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三道人影出現在顧青牢房門外,皆是男子裝扮,戴著黑色的鬥笠,麵上蒙著一層紗,像影視劇裡的絕世高手。
其中兩名退開兩步,轉身朝外,中間一人掀開鬥笠和麵紗,露出一張白皙精致的麵孔,那輪廓深邃的五官,和一雙撩人心弦的眼睛,顧青當時便愣住了。
“萬……萬春公主?呃,公主殿下,您是找錯牢房了還是迷路了?”顧青愕然問道。
萬春公主鼻翼一皺,哼道:“本宮來大理寺辦事,想到你被關在裡麵,順路過來看看你。”
“來大理寺……辦事?”顧青露出同情的目光:“你也被人告了?會坐牢嗎?坐牢的話,臣可以借你幾本畫本打發時光,是個詐騙犯畫的……”
“大膽!本宮是天家貴胄,哪個不長眼的敢告本宮?”萬春怒道。
臉色漸漸緩和下來,萬春拍了拍手,旁邊兩名男子打扮的宮女拎著一個食盒和一隻酒壇過來。
萬春的表情仍有些傲嬌,語氣淡漠地道:“本宮聽了你在商州的事,能為親衛義無反顧不計前程地報仇,本宮敬你是條漢子,這些糕點吃食是宮裡禦膳監做的,本宮隨便拿了幾樣,還有這壇酒,以前你送過我一壇酒,本宮今日就當還你了。”
顧青震驚了。
這是什麼情況?
這幾日總有人來探望他,但死活沒想到萬春公主居然也會來探望。
他與萬春公主是什麼關係?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充其量是看與被看的關係,在他的印象,對萬春唯一的了解就是“白”,除此一無所知。
所以,今日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來者不善?
顧青眯起了眼,打量麵前的食盒和酒。
沒錯,肯定是來報仇的。報上次看光她身子的仇。
小心眼的女人,看一眼會掉塊肉嗎?更何況我還是被迫看的……
顧青暗暗歎氣,這梁子難道一輩子都解不開了嗎?
“臣謝公主殿下……”顧青在牢房內行禮,然後抬頭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臣……真的全忘記了,一絲一毫都記不起來了。”
“什麼忘記了?”萬春沒反應過來,又高傲地道:“本宮隻是隨手送的,你不必謝我,我看出來了,你是個惹禍精,以後你若還想乾什麼大事,事先不妨先告訴我,我陪你一起去,就算被責罰,本宮也能幫你擔待一二……上次你砍人腦袋,可惜本宮未能適逢其會,白白錯過一場好戲,下次可不許了。”
“臣不是惹禍精……”顧青蒼白無力地解釋了一句,又道:“殿下……殿下說話老是仰著頭,脖子不累嗎?而且臣總覺得是一對鼻孔在跟我聊天,臣有點難以適應。”
“哼!”萬春不滿地調整了腦袋的角度,目光與顧青平視。
話說這位公主殿下的個子也很高挑,按前世的度量衡,大約有一米七了,真正的膚白貌美大長腿。
以李隆基的基因,怎麼可能生出這麼一位又高又白的混血兒?有問題啊有問題,不敢想啊不敢想……
“大理寺住得還習慣麼?”萬春沒話找話式的聊天。
“臣若說不習慣,殿下能放我出去麼?”顧青希冀地看著她。
“放不了,本宮做不了主……我的意思是,慢慢你就習慣了。”
“謝殿下安慰,真的好貼心。”顧青敷衍地道謝。
萬春斜瞥著他:“本宮來看你,你似乎並不怎麼高興?”
“殿下誤會了,臣其實雀躍萬分,隻是臣天生長著一張不高興的臉而已。”顧青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又朝她長揖一禮,誠摯地道:“臣還要多謝公主殿下,那日在陛下麵前為臣開脫釋罪,公主一番勸諫之言委實高明之極,臣感銘於心,必有報答。”
萬春嘴角一勾,表情依舊冷漠高傲,但眼神卻透出一股深深的喜意。
“哼!看也看過了,本宮回去了,以後……以後本宮再也不來看你了!”萬春說完傲嬌地起身準備離去,忽然又轉身道:“那些吃食糕點記得快點吃,放久了會變味兒。”
從萬春進來到離去,顧青一直保持懵然狀態,沒明白萬春究竟為何來大理寺探望他,大家根本不熟好不好。
排除所有的可能後,剩下的最不可能的可能或許就是答案。
這個小心眼的女人肯定是來報仇的!由此推斷,她送來的酒菜裡麵說不定有問題……
招手叫來獄卒,顧青將萬春送的酒倒了一碗給他,獄卒受寵若驚不敢接。
“拿著,請你飲酒,我是犯人,你是看管犯人的,戰戰兢兢成何體統?要不你進來幫我坐牢,我出去幫你巡邏?”顧青不耐煩地道。
獄卒婉拒了顧青的建議,端碗痛快地一飲而儘。
顧青又遞過萬春送的糕點,每一樣都選了一塊,親眼看著獄卒吃下。
獄卒吃完喝完,道謝之後正打算離開,顧青叫住了他。
“吃我的喝我的,吃喝完了就想走?留下來,就坐在牢門外,一個時辰後才準離開。”
“為……為何呀?”獄卒苦著臉不解地道。
顧青氣定神閒地解釋:“你剛才吃的喝的都是彆人送的,那人跟我有仇,我不確定她有沒有在裡麵下毒,所以得看看你吃完喝完後什麼反應。一個時辰約莫差不多了。”
獄卒的臉色當即變得慘白,下意識地將手指伸進嘴裡,似乎想催吐。
顧青好心地道:“莫白費功夫,已經來不及了。放心,大概率她不會弄死我的,就算下藥應該也不是毒藥。你好歹是個男人,勇敢點。”
獄卒呆愣半晌,忽然揚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記耳光,很響亮,整個大牢都傳蕩著耳光的回音。
人生多少禍事,皆因一張嘴而起。
貪吃也好,言多也好,嘴賤也好,都是惹禍的根源。
“侯爺……這個玩笑可開不得!”獄卒被嚇得魂不附體。
顧青認真地道:“我從不開玩笑,剛才探監的那位真跟我有仇,我到此刻都不明白她為何來探監,還送了吃的喝的,除了下毒害我,應該沒彆的原因了。”
獄卒快嚇尿了:“說不定……那位探監的女子鐘情於侯爺呢?”
顧青嚴肅地道:“借用你剛才的一句話,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獄卒麵孔抽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自己忽然間渾身無力,軟軟地癱坐在地上,仰頭望著黑沉沉的監牢房梁,開始思索身後事。
顧青盤腿坐在監牢內,與獄卒相對而視,目光平靜而沉穩,輕聲道:“放心,你若死了,我會為你報仇的。我義薄雲天的名聲想必你是聽說過的……”
隨即顧青又安慰道:“我是陛下欽封的縣侯,她應該不敢害死我的,就算下藥充其量隻是讓我難受出醜,我有八成的把握你死不了。”
獄卒生無可戀地仰著頭,歎道:“侯爺下次若想試毒提前說一聲,小人給您找條狗來就是了,為何要害一條人命……”
顧青一愣,接著有些尷尬地道:“早說啊,你這個想法比我的有創意……”
…………
一個時辰過去,獄卒站起身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又試了試自己的呼吸,在腹部胡亂按了一陣,發現身體沒有任何異常,於是活蹦亂跳地跑了,招呼都沒打,很沒有禮貌。
於是留給了顧青更大的疑問。
居然沒在酒菜裡下藥,那麼萬春公主到底為何來探監?這個公主是不是有神經病?
她到底想乾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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