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說的是大實話,下瀉藥這個領域,他有豐富的操作經驗,受害者邊走邊拉,在沙漠裡圈占了很大一塊地盤。
皇甫思思當然不明白,從內心來說,她很厭惡邊令誠,已經到了看他一眼都覺得作嘔的地步,無奈邊令誠拿捏了她的把柄,曾經是欽犯的身份令她不得不忍氣吞聲。
但除了完成邊令誠的指令,想儘辦法接近顧青外,她平日與邊令誠完全沒有任何來往,更不清楚上次與吐蕃一戰時邊令誠遭了多大的罪。
兩人靜靜對坐,顧青越坐越覺得尷尬,然後開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給皇甫思思臉了,為何突然間好像與她的關係變得熟稔起來?
左思右想,顧青終於得出一個答案。
或許是在與吐蕃征戰時皇甫思思幫了自己一個很重要的忙吧,若不是她幫忙套出吐蕃商人的話,讓他及時掌握了吐蕃的戰略動機,提前做出應對反應,這一戰大唐很可能會吃大虧。
最難消受美人恩,顧青如今算是實實在在欠了皇甫思思的恩情,給她臉也是情理之中的。
對坐很久,皇甫思思也不說話,不知是不是還在生氣,根本不想搭理顧青。
半個時辰後,顧青好奇地看著她:“你怎麼還沒中毒?”
皇甫思思哼道:“妾身本就沒下毒,也沒下瀉藥,侯爺何必如此提防妾身?”
顧青釋然一笑:“看來是真沒下毒,如此我就放心了,姑娘,你人真好……”
說著顧青舉筷便開始挾菜,今日皇甫思思做的菜似乎真正用了心,僅看菜色便比以往強了很多,老實說,顧青真有些饞了,這也是他一直舍不得離開的原因。
美人可以辜負,但美食一定不可辜負。
挾起一塊蒸肉放入嘴中,顧青細細咀嚼,皇甫思思看著他,臉蛋忽然變得通紅,欲言又止接著噗嗤一笑,羞紅著臉望向彆處。
顧青用的筷子,是她剛才試菜時用過的,一時忘了給他換一雙,結果……
皇甫思思抿緊了唇,嘴唇麻酥酥的,有一種被心上人輕薄的羞澀。
顧青根本沒在意這個細節,此刻他的眼裡隻有美食。
剛吃了一口,顧青兩眼一亮,情不自禁讚道:“不錯,這次是真的不錯,真是你親手做的?”
皇甫思思嫣然一笑,笑容裡有幾分小小的得意:“妾身的手藝還行嗎?這可是妾身琢磨了很久才想出來的新菜式。”
顧青點頭,對事不對人,皇甫思思今日做的菜確實好吃,仿佛一夜之間蛻變了似的,手藝竟然比他親自做的還好。
入口的這道蒸肉,不像關中慣常的做法,她把肉用鹽和某種神秘香料醃製了一下,入味後鋪上一點乾菜,再用文火慢蒸,肉和皮被蒸透了,筷子一挾便爛,入嘴即化,美味瞬間征服了味蕾。
顧青依稀嘗出了肉桂和茴香的味道,此地是西域,很多商人都販賣各種香料,想必皇甫思思是真的認真研究過,也許還失敗過不少次,才有了今日的美味。
“不錯不錯,姑娘果真好手藝,往後……”顧青忽然停頓了一下,認真地問道:“這般菜式,吃一頓要花多少錢?”
皇甫思思愕然睜大了眼,然後噗嗤一笑道:“妾身為何聽出侯爺的話裡有一股英雄氣短的味道?莫非侯爺果真缺錢了?”
紮鐵了老心……
顧青頓時覺得食欲都下降了不少,擱下筷子愁道:“不瞞姑娘說,如今我再也不能一言不合就砸你的破店了,姑娘莫見怪。”
似乎已經跟上了顧青說話的格調和思路,皇甫思思也認真地回道:“侯爺放心,妾身一點也不見怪,將來侯爺若有錢了,歡迎您再來砸了妾身的破店。”
顧青朝她笑了笑:“放心,隻是一時的窘境,窮日子不會太久的,你的店我遲早會來砸。”
皇甫思思笑吟吟道:“那麼妾身就多謝侯爺賞臉了。”
侍立身後的韓介聽兩人的對話,越聽越覺得禮崩樂壞,世風不古,歎了口氣,默默走了出去。
皇甫思思托腮看著他,眼裡有一種不同尋常的異彩在流動,像銀河裡斑斕的星帶。
“侯爺若覺得妾身做的菜還能入口,以後可以常來,不論侯爺任何時候來,妾身都親手為侯爺做,而且,不收侯爺的錢。”
顧青很想傲嬌地拒絕,順便再懟一句能把人氣得半死的騷話,然而美食終究太誘人,老實說,皇甫思思的手藝比他強,來到這個世界幾年了,顧青是第一次吃到如此合自己口味的美食。
辜負美人沒關係,辜負美食是會被天譴的,顧青終究沒好意思懟她,而是很不爭氣地點頭。
“你有什麼忙需要我幫的嗎?我的意思是……除了錢以外的麻煩,白吃白喝終歸有點失禮。”顧青認真地問道。
皇甫思思饒有興致地笑道:“侯爺覺得能幫妾身什麼忙呢?”
“我在你這裡白吃白喝,但我可以幫你揍除了我以外白吃白喝的人,官府若有人尋你麻煩,也可以跟我說,你不妨將我當作你暫時的靠山,在我重新變得有錢之前,我都可以是你的靠山。”
皇甫思思不解地睜大眼:“為何是在侯爺變有錢之前才能當妾身的靠山?侯爺有錢之後難道就不當妾身的靠山了嗎?”
“當我重新變得有錢之後,我來你店裡消費,你做菜我給錢,兩不相欠,我有錢又有權,憑什麼還給彆人當靠山,給我自己添麻煩?”
皇甫思思再次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這位侯爺真是……好現實啊。用嚴肅認真的表情一本正經地說出不像人說的話,他是怎麼辦到的?
皇甫思思試圖努力跟上顧青的思路,美眸眨了眨,道:“若隻論錢財的話,侯爺如今算不算落魄?妾身在侯爺最落魄的時候給您做菜,不收您的錢,算不算恩情?妾身不指望侯爺知恩圖報,但你我終歸有一段患難與共的經曆,妾身以為我們應該是朋友了,朋友之間有必要算得如此清楚嗎?”
顧青擰眉陷入深思。
似乎……也有幾分道理,自己忘了將患難與共的恩情計算進去了,所以跟她之間還真不能單純的隻算利益。
所以……自己莫名其妙多了個朋友?就因為吃了她幾頓飯?
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其中的邏輯隻能回到大營後慢慢梳理了。
眼睛沒看皇甫思思,顧青一眨不眨地盯著麵前的那盤蒸肉,深情地道:“好,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
皇甫思思無奈地歎道:“侯爺,您的朋友是我,不是那盤蒸肉。”
“啊,抱歉,失態了。”顧青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緩緩道:“好,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
皇甫思思高興極了,從櫃台取來一壇酒,興致勃勃地給顧青和自己各倒了一盞,端杯笑道:“今日你我喜交朋友,當浮一白,侯爺,請。”
顧青遲疑道:“慢著,我還沒弄清楚你想表達的意思,你看啊,桌上有肉,也有酒,咱們又是朋友,所以,你的意思是咱們是那種酒肉朋友?是這個寓意嗎?”
皇甫思思不知為何心口堵得慌,無奈地道:“侯爺您想多了……”
顧青端杯與她遙敬,然後一飲而儘。
擱下酒盞,顧青忽然釋懷了。
不管這位姑娘究竟是怎樣的心思,僅憑她做菜好吃這一點,交她這個朋友確實不虧,前提是她做菜的水平能夠一直保持下去,否則立馬與她絕交。
兩世為人,交過太多各種各樣的朋友,能讓顧青真心當作朋友的人,很少很少,沒有彼此互相扶持共同度過苦痛的經曆,走不進他的心。
今日的顧青吃得很酣暢,幾樣菜被他掃得乾乾淨淨,意猶未儘地打了個飽嗝兒,顧青微笑著向新交的朋友告辭。
“侯爺再等等……”皇甫思思說著忽然轉身跑進了客棧後院。
許久之後,她拎著一個包袱跑來,當著顧青的麵打開,包袱裡竟是幾塊銀餅,大約一百兩左右。
“雖然不知侯爺為何突然變窮了,但朋友之間應有通財之義,妾身這些年攢下的這點積蓄,或許夠侯爺花用幾日,侯爺便拿走吧,往後侯爺有錢了再還給妾身……”
皇甫思思嫵媚的眼神朝他一瞥,宛若驚鴻掠過波光漣漪的秋水,嗓音帶著幾許挑逗般的意味,湊在他耳邊輕聲道:“侯爺一定要還哦,這可是妾身給自己攢的嫁妝呢。”
顧青一愣,下意識便待拒絕,他沒有花女人錢的習慣,以前在石橋村時被張懷玉逼著做菜,不懷好意坑她錢的那幾次不算,那是她活該。
沒等顧青拒絕,皇甫思思忽然加重了語氣道:“侯爺莫推辭,妾身隻是婦道人家,不懂家國大事,但侯爺卻是妾身眼裡的英雄,也是整座龜茲城百姓眼裡的英雄,侯爺缺錢一定不是因為自己,而是某件很花錢的軍政大事,侯爺率軍打敗了吐蕃,保護了龜茲城,也保護了妾身,這點錢財侯爺取之大可心安理得,更何況,我們是朋友!”
…………
終究,還是活成了自己當初最討厭的模樣。
顧青最終還是收下了皇甫思思的錢,最近財政情況確實有些窘迫,皇甫思思這點錢至少能養陌刀營一兩日。
回大營的路上,顧青一直沉默不出聲,韓介和親衛們見顧青心情沉重的模樣,也不敢多說什麼,出城後大家便一直沉默地走到大營外。
走到轅門前時,顧青終於開口了,表情凝重且嚴肅。
“韓介,我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何事?”
“那個女掌櫃,她果真是垂涎我的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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