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可笑,可笑的是笑它的人。
認真活著的人不會考慮情以外的東西,他們隻是需要愛與被愛,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就是這麼簡單。
身份,距離,年齡……這些都是市儈的人心裡默默計算的利弊,它們與男女之情完全無關。
皇甫思思從來不覺得她與顧青之間的身份是阻礙,她亦曾是將門之女,她亦受過詩書教育,哪怕如今是見不得人的欽犯,她還是在心底深處保留著將門之女的驕傲。
她不覺得自己配不上顧青,也不計較顧青其實還有未婚妻,甚至不介意自己就算被顧青接受也隻能是妾室。
她對顧青就是單純的男女之情,沒有摻雜任何多餘的雜質。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就夠了。
如果一定要說阻礙的話,邊令誠才是她和顧青之間的阻礙。
今夜皇甫思思來見邊令誠,就是為了消弭這層阻礙。她不想再成為邊令誠的工具,更不想邊令誠利用她來對付顧青。儘管目前邊令誠沒有做出任何傷害顧青的指示,可她知道若自己不反抗的話,遲早有一天,邊令誠會逼她傷害顧青。
這是她最不願看到的。
邊令誠正捧腹狂笑,好像聽到了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笑得直不起腰。
在邊令誠這種市儈小人的眼裡,男女的情愛是必須要權衡利弊的。雙方的身份,雙方的利益,雙方的家庭出身等等,隻有讓彼此的利益或權力能夠更上一層樓的情愛才是天作之合。
而皇甫思思和顧青二人的身份差異,大到令他不由自已地狂笑。
太不合適了,一個前程無量的縣侯和節度使,另一個是被朝廷追緝多年的欽犯,顧侯爺得有多智障才會接受這樣一個女人進顧家的門。
而眼前這個愚蠢的女人,竟然為了一段毫無希望的男女之情便找上門來,試圖結束被挾製的關係,這個……更可笑了。
難道她以為不受他挾製就能輕易被顧青娶進門了嗎?
單純到愚蠢至極。
“皇甫思思,你被豬油蒙了心了?”邊令誠笑聲忽然停頓,臉色頓時陰寒如霜。
皇甫思思的臉頰仍青腫著,邊令誠的耳光下手很重,對待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子毫無半點憐惜。
“邊監軍,我隻是想在麵對他時,心裡沒有愧疚,”皇甫思思淡然一笑,道:“你去揭舉我也好,派人將我殺了也好,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乾乾淨淨,我……不想再做你手中的棋子了。話說得夠明白了嗎?”
邊令誠又笑了:“明白,很明白了。我算看出來了,你今夜是來求死的。”
皇甫思思青腫的俏臉綻開了一抹微笑,樣子很狼狽,但笑容依然那麼的妖豔。
“如果我的死能結束這一切醃臢的事情,那麼,我縱死何妨。”
邊令誠冷笑道:“皇甫思思,你早已不是節度使的女兒,如今的你,隻是一隻喪家之犬,縱然死了,也是微不足道的,你手裡沒有籌碼,與我談什麼條件?”
“顧青?你以為顧青對你動心了麼?莫以為我不知,你店裡的夥計裡有我的眼線,顧青在你店裡不過吃吃喝喝而已,他對你並無一絲情意,龜茲城死了一個女掌櫃,對顧青來說算得了什麼?”
提起顧青,皇甫思思露出黯然之色。
邊令誠這句話沒說錯,顧青或許對她並無情意,在他眼裡,美食比她更有魅力,唯獨隻承認過她是朋友,願意保護她,可是這個承諾與男女之情無關,他真的隻當她是朋友而已。
為了一個並不愛自己的男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義無反顧地直麵死亡,似乎……有些可笑。
值得嗎?
或許,他便是無儘黑暗裡唯一的一抹光,給了她生的希望,讓她在這座日複一日枯燥且絕望的小城裡仿佛找到了活著的意義。
爭吵,鬥嘴,惡毒的玩笑,挑食時的嫌棄嘴臉,以及偶爾流露出的關懷與憐惜……
不明白幸福的含義,她隻是一隻下意識撲向烈火的飛蛾,不懼死亡,她隻想飛向光明。
皇甫思思嘴角露出一抹妖異的笑意,輕聲呢喃:“值得的……”
邊令誠沒聽清,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目中厲色一閃,忽然揚聲叫隨從的名字。
大門打開,隨從出現在門外。
“將她帶出節度使府……”邊令誠陰冷地迸出幾個字:“杖殺,找個野地埋了。”
隨從領命,拽住皇甫思思的胳膊往外走。
皇甫思思淒然一笑,並未反抗,跟著隨從踉蹌出門。
剛走下石階,邊令誠忽然叫住了隨從,神情變得猶豫不決。
不是他突發善心舍不得殺皇甫思思,而是在權衡風險。
據客棧的眼線回報,顧青雖說未對皇甫思思動男女之念,但對皇甫思思做菜的手藝卻非常認同,幾乎每隔一兩日必須去吃一頓,若將皇甫思思殺了,顧青說不定會追究,那可就被動了。
猶豫再三,邊令誠咬了咬牙,道:“先彆殺,過幾日再看看,在節度使府後院找間偏僻的屋子關起來,任何人不準接近。”
隨從推搡著皇甫思思去了後院。
邊令誠打了個長長的嗬欠,今夜夠累的,早該睡了。
迷迷糊糊躺上床,邊令誠睡著以前,腦子裡仍在想著如何寫出一道讓裴禦史滿意的奏疏,種種花團錦簇的措辭在腦海裡走馬觀燈般閃過。
至於皇甫思思的生死,邊令誠卻絲毫沒想過。
不過是個拋頭露麵的商婦而已,既然顧青沒對她動男女之情,就算她消失了想必也不會過多追問,隻是少了個做菜口味合適的廚子,習慣就好。
若顧青一定要追究,嗬,她可是朝廷欽犯,這個身份抖露出來,想必顧青也不敢繼續追究下去了吧。
…………
三日後。
顧青的心情很不爽,臉色陰沉得能刮下霜來。
三天沒吃皇甫思思做的菜了,搞得這幾天他隻能自己烤肉吃,烤肉這東西吃多了上火,對童男的身體尤為不利。
皇甫思思消失了三天,沒有任何征兆,無緣無故就這麼不見了,一個大活人,在龜茲城這座邊陲小城裡憑空消失,怎麼都說不通。
客棧的生意幾乎停頓,隻有幾位老主顧仍住在後院的廂房裡,前堂的廚房倒是沒熄火,畢竟還有廚子在,隻是廚子做出來的菜顧青毫無食欲。
第四天,顧青又來到福至客棧,上午就坐在客棧的前廳裡。
隨手拽過一名夥計,冷著臉問他掌櫃的下落,夥計認識這位是節度使,嚇得戰戰兢兢,也答不上來,隻說三日前就不見掌櫃,一直到今日都未曾出現,不知她去了哪裡,沒留下隻字片語,客棧裡的幾名夥計都惶然不知所措,不知道客棧還會不會繼續開下去。
顧青皺著眉,他突然覺得事情不對勁了。
沒道理憑空消失連招呼都不打,這根本不像皇甫思思的為人,那女人平日裡開朗得很,畢竟乾的是迎來送往的職業,雖說在這座城池裡沒有親人,可她至少有顧青這個朋友,如果她有離開的打算,至少會跟顧青說一聲,而且還要將客棧的善後事宜處理好。
眼下這情況,就像她突然被人綁了票似的,什麼都沒交代就莫名消失了。
“難道又是安祿山派人搞的鬼?”顧青喃喃自語。
沒辦法,安祿山確實有重大嫌疑,以前就收買了神箭手搞破壞,這次毫無征兆出了事,顧青不得不第一個懷疑安祿山。
安西節度使府不僅治軍,也管城池裡的治安,節度使府裡有官員是專門負責治安的,也有不良帥和不良人負責緝盜抓賊破案一類的事情,隻是由於安西節度使府是軍鎮,裡麵軍隊的氣息太濃了,官府不良帥這類人的存在感並不高,顧青自上任以來很少與他們打交道。
這一次必須要打交道了。
“韓介,讓城裡的不良帥馬上來見我!”顧青斷然下令。
一炷香時辰後,一名不良帥連滾帶爬趕到客棧,站在顧青麵前忙不迭行禮,臉上的汗水擦都不敢擦。
“侯爺相召,小人等正在巡街,來得晚了,侯爺恕罪。”不良帥行禮惶恐地道。
顧青上任一年多了,如此正式地召見不良帥還是第一次,顯然有什麼大事,不良帥內心慌的一批。
顧青冷著臉道:“我要報官!”
不良帥愣了,心中愈發惶恐。
安西四鎮你才是最大的官兒,你跟誰報官呢?
“侯,侯爺,小人膽小,受不得嚇,您莫與小人玩笑……”不良帥苦著臉道。
“跟你很熟嗎?誰跟你玩笑了,我要報官,沒聽清楚嗎?”
不良帥惶恐地道:“是是,侯爺您有事請吩咐。”
顧青眼中浮起幾許憂慮,道:“我有一個朋友,失蹤四天了,招呼都沒打便莫名不見人,這不正常,你馬上發動官府差役找到她的下落。”
不良帥小心地問道:“侯爺失蹤得那位朋友可有姓名?能說出他的模樣嗎?”
顧青指了指腳下,道:“這個人你們應該都認識,她就是這家客棧的掌櫃,名叫……叫,杜思思?”
名字有些陌生,顧青從未叫過她的名字,也不知道皇甫思思一直用的化名。
福至客棧的女掌櫃,不良帥自然是認識的,每天巡街都會熱情地互打招呼。
於是不良帥吃了一驚:“杜掌櫃失蹤了?”
顧青不耐煩地道:“我不喜歡回答廢話,趕緊行動起來!”
不良帥急忙道:“是是,小人這就發動節府的不良人全城搜索。”
顧青又道:“人手不夠我可以幫忙,總之要儘快找到她的下落,遲恐有性命之虞。”
隨即顧青扭頭對韓介道:“王貴的身子康複了嗎?”
韓介躬身道:“已經康複了,活蹦亂跳歡快得很。”
顧青道:“把王貴調來,再調撥五十名親衛,幫官府找人,一定要找到她。”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筆趣閣手機版更新最快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