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快馬馳入安西軍大營。
洛陽城破,安西軍大捷!
城破之後,常忠率軍直入都畿道府,與守將牛廷玠直屬中軍激戰,半個時辰後,洛陽城中殘敵或死或降,叛將牛廷玠一直堅守到最後一刻,當城中殘敵基本被肅清,牛廷玠仍拒不投降,與安西軍血戰到底,直至被常忠親手斬下首級。
顧青看著軍報久久不語,喃喃道:“這個牛廷玠,算得一條好漢,可惜投錯了主。”
很快,王貴跟在報捷的斥候之後緊接著趕到了安西軍大營。
滿身塵土一臉疲憊的王貴直入帥帳,向顧青詳細稟報破洛陽城的經過後,擦拭著臉上的灰塵朝顧青憨厚地笑。
顧青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不錯,又為我立下大功,你小子天生就是乾大事的人,我沒看錯你。”
王貴嗬嗬笑道:“按公爺的吩咐辦差罷了,沒辦砸就好,小人可不指望做什麼大事。”
顧青上下打量著他,關心地道:“可有受傷?”
王貴搖頭笑道:“都是些鬼鬼祟祟的活兒,遇到危險時跑快點就沒事。”
顧青笑道:“戰功先記著,以後再報,乾了這麼一樁大事,我請你吃肉。”
王貴喜道:“能得公爺一頓肉吃,小人願拿戰功來換。”
顧青笑讚道:“雖然你長得醜了點兒,但血盆大口真甜……”
叫帥帳外的皇甫思思選了一條上好的羊腿,顧青親自為王貴烤肉,烤熟後王貴不客氣地接過,大口咬著羊腿,金黃色的油順著嘴角流下,吃相跟他的長相一樣難看。
顧青靜靜地看著麵目猙獰狼吞虎咽的王貴,忽然道:“你婆娘嫌你醜嗎?”
王貴差點被一口肉堵在喉嚨裡閉過氣去,使勁咳了一陣後,方才回道:“公爺您……果真是誠心請小人吃肉嗎?”
顧青同情地道:“所以你覺得你的模樣已經影響自己的食欲了嗎?吃肉的時候提都不能提?”
“小人不是這個意思……”王貴歎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的食欲果真受到影響了,但絕不是因為自己的模樣。
傷害性很大,侮辱性也很強,但王貴還是不得不露出微笑:“小人的婆娘不敢嫌我醜,因為她會挨揍。”
顧青搖頭,語重心長地道:“暴力不能解決問題,醜就是醜,無可辯駁,揍婆娘都揍得心虛,我的婆娘就不一樣了,因為我就算揍也揍不過她……”
王貴張了張嘴,不知該安慰還是該順著他的話誇他婆娘威武。
突然覺得這頓肉沒那麼香了。
“公爺麵相威武,不怒自威,頭角崢嶸,天生不凡,器宇軒昂……公爺夫人對您自是滿心欽慕的。”王貴乾巴巴地道,這番話用儘了他畢生的文化修養。
顧青歎道:“你看你,誇了這麼多,就是不誇我長得英俊,說明你也不覺得我好看,我婆娘也是,她倒沒有嫌我醜,隻是覺得我不喜慶,我又不是逢年過節的紅包,為何要長得喜慶?”
王貴訥訥道:“皇甫姑娘她……不至於吧?”
“哦,我說的不是思思,是另一個婆娘,你知道的,我應該有好幾個婆娘……你一輩子的終極目標是當個地主,一妻兩妾,我一不小心已經完成了。”顧青無意地凡爾賽一下。
王貴忽然覺得自己不會聊天了,公爺的聊天話題實在不知如何接下去。
“呃,恭……恭喜公爺。”
顧青微笑道:“你為我立下戰功,該賞的少不了,你是我非常看重的人,所以閒暇之時你我應多拉近一些感情,閒話家常亦有其樂,你看,咱們剛剛的聊天過程就非常愉悅,對不對?”
“……對。”王貴咬牙道。
顧青笑容忽斂,沉聲道:“吃飽以後,我還有事情交代你,破洛陽城你立下大功,但你現在還不能休息,你要馬上去潼關,同樣的套路再去潼關來一遍,這一次應是有憑有據了。”
王貴也正色道:“是,洛陽城破時小人留了個心眼,請常將軍活捉了叛軍一名副將,審了他很久,確定了他在潼關叛軍中並無故人同鄉,小人拿到了他的腰牌,決定冒充他的名字混入潼關。”
顧青點了點頭道:“雖說是同樣的計謀,但對潼關來說仍有用,咱們打的是時間差,同樣予你兩千兵馬,調沈田與你配合,該怎麼辦你可隨機應變,我率安西軍主力隨後便至,能否智取潼關,就看你一人了,王貴,不要讓我失望。”
王貴起身抱拳,重重地道:“小人願為公爺赴湯蹈火,若潼關不破,小人當自戕於潼關城頭向公爺謝罪。”
“沒那麼嚴重,潼關未破你也要完完整整活著回來,就算失敗了,你仍是我非常看重的人。”
王貴感動地點點頭,眼神堅毅地轉身就走。
王貴離開後,顧青在帥帳獨坐許久,忽然揚聲道:“韓介,傳令安西軍拔營,開赴潼關!”
…………
安西軍開拔很快,早在王貴和沈田潛入洛陽城時,顧青已下令全軍收拾了營帳,隨時準備出發。
一個時辰後,大軍前鋒已經出發,顧青騎在馬上,默默看著被拆掉的大營轅門,以及旁邊不遠處前來送行的襄州刺史和百姓。
安西軍駐軍之處往往與當地官府鬨得頗不愉快,因為安西軍剛紮營就派人占了當地官倉,官倉的糧食物質毫不客氣地被安西軍充為軍用,當地刺史氣得跳腳,卻拿安西軍無可奈何。
尤其是顧青與李亨達成了交易後,南方各州官倉的糧食更是合理合法地占下了,顧青解決了安西軍的糧草問題,但當地官府卻對顧青恨得直咬牙。
與之相反的是,當地百姓卻對安西軍頗為友善,安西軍每次拔營離開,當地百姓都會自動自發地出城相送,富裕些的地主富戶甚至會捐出一些糧食肉菜犒軍。
安西軍對官府蠻橫無禮,但對百姓卻是秋毫無犯,早在入關前顧青便頒下了軍令,騷擾搶掠百姓者必嚴懲,這道軍令可不是走個過場,而是實實在在地執行著。
為顧青立下赫赫戰功的王貴,算是顧青眼前的紅人了,隻不過偷偷摸了一下農家姑娘的屁股,就被顧青罰了十記軍棍,還逼著他將姑娘娶了,從這一點能看出,安西軍的軍法何等嚴厲,顧青連眼前甚為寵信的王貴都不輕饒,更彆提普通將士了。
前鋒已在路上,中軍已開始陸續出發,顧青在韓介等親衛的護侍下正打算騎馬前行,卻被一名穿著布衣的老者攔在路上,老者被兩名年輕後生攙扶著,顫巍巍地跪在路中間。
顧青一愣,急忙下馬扶起了老人。
老者已是風燭殘年,乾枯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喉頭一動一動,永遠有一口吐不出來的痰,卡在喉嚨裡喀喀作響。
“老人家不可行此大禮,晚輩擔當不起。”顧青扶著老人道。
老者乾咳了幾聲,道:“老朽生於睿宗垂拱年,這輩子經曆過開元盛世,也經曆過天寶亂象,如今更見到了蠻夷叛亂,大唐風雨近百年,老朽該見的都見過了,忠奸善惡,心中自知,今日老朽代襄州鄉親送彆安西軍,拜謝安西軍這些日子維護襄州之恩。”
顧青連道不敢,表情很謙遜。
老者歎道:“我們是平民百姓,你們大人物什麼爭權稱霸,什麼江山皇圖,我們不懂,我們隻想過幾代太平日子,前人多少犧牲付出,才換得大唐盛世數十載,可惜啊,就這麼被一個化外蠻夷敗掉了,這個該殺千刀的。”
顧青笑道:“老人家,安祿山已經死了。”
“死得好!他該被千刀萬剮!”老者狠狠吐了口口水,隨即又歎道:“安祿山死了,日子能太平嗎?”
顧青沉默片刻,輕聲道:“平定了叛亂,自然便太平了。”
“顧公爺,您是大人物,可不能誆老朽,平叛之後,天下果真能太平嗎?天下還會是盛世嗎?”
顧青歎道:“或許還會有些小動蕩,但一定會太平。至於盛世,會有的,我保證。”
老者似乎有些癡呆症,聞言喃喃地道:“盛世好,盛世好啊!開元那些年,官倉豐足,民間充盈,種地有了好收成,家家都有盈餘,偶爾還能吃頓肉,家裡娶個會操持的婆娘,年末還能咬咬牙給孩子做身新衣裳,男人乾完活偶爾也能狠心飲半壺醪糟,那是盛世該有的模樣啊……”
搖了搖頭,老者痛心地歎道:“好日子過了二十多年,怎麼就變成這般模樣了呢?百姓們都沒過夠呢……”
顧青心頭沉重,簡單的問題,他竟不知如何回答。
接著老者仿佛回過神,朝顧青歉意地笑了笑,道:“老朽有些糊塗了,顧公爺莫怪,隻求安西軍此去能迅速平定叛亂,收複失地,大唐百姓皆依依東望,願王師北定關中,迎回聖天子。”
顧青點頭,認真地道:“老人家放心,安西軍不會辜負百姓所望。”
道彆老者,顧青騎上馬,老者忽然拽住了韁繩,語氣顫抖地道:“顧公爺,大唐未來可仍有盛世?”
顧青沉默半晌,展顏笑道:“願老人家長命百歲,睜開眼好好看著,我會還給大家一個朗朗盛世。”
“誰給我們盛世?”
“我,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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