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成錦跟著小太監,疑惑地來到宮中的偏殿。
弘治皇帝和內閣三人,早已坐在偏殿中,尚膳監擺上珍饈玉食。
上次來這裡時,還是弘治皇帝設宴告誡張家兄弟和長寧伯的時候。
陛下不會想賴賬吧?
還不等他行禮,弘治皇帝眉開眼笑,拍著一旁錦凳:“成錦,過來坐。”
買皮……陛下真想賴賬!
沒想到,飯圈的酒桌文化,竟是從古代宮廷傳下來的。
嚴成錦坐在弘治皇帝身旁。
弘治皇帝的另一側是劉健,連李東陽和謝遷,也得坐在稍遠的位置。
可見,這是莫大的榮耀。
一看便知,今日的飯局不簡單,弘治皇帝為張家兄弟和長寧伯擺過幾次飯局。
儼然是飯局高手。
弘治皇帝開門見山,道:“國庫又空了,支不出二十萬兩銀子。”
嚴成錦低著頭,還沒想出辦法來。
李東陽和六部大臣的目光,全都落在嚴成錦的臉上,仿佛菜在嚴成錦的臉上一般。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嚴卿家可是在怪朕?”
嚴成錦忙道:“臣不敢,隻是這些銀兩大部分,來自良鄉商會。
商會沒有銀子發工錢,餓的,是良鄉的流民和百姓。
且天下商人來良鄉通商,沒有銀子買材料,工坊便無法運作。
商人來良鄉,就買不到貨物,空車過鈔關,朝廷就收不到稅銀。”
資金鏈斷裂會有多嚴重?
雖然比不上後世,到了破產的程度。
對於良鄉而言,也是極大的損失。
嚴成錦琢磨,朝廷是否真的沒有銀子?
弘治皇帝眉頭陷得更深了:“如此嚴重?”
劉健乃大地主出身,深諳商道:“嚴成錦說的不錯,陛下,稅銀從良鄉而來。
若商戶不通商,鈔關便收不到銀兩。”
韓文站起身,躬身道:“臣聽聞,前陣子搜嚴府,有六萬銀子。
不如,先賑濟朝廷,臣給嚴成錦打個欠條。
今年收了夏稅,便歸還!”
還真有朝廷向大臣借銀子。
前朝成化皇帝就乾過這事,朱厚照當了皇帝後,也乾過這事兒。
最出名的,是後世的崇禎皇帝,向大臣借銀子打仗。
不過,相比崇禎,成化皇帝和朱厚照就不要臉多了,借銀子純屬為了玩。
有趣的是……
這兩人,一個是弘治皇帝的親爹,一個是弘治皇帝的親兒子。
如今,弘治皇帝也要借錢。
嚴成錦竟無語凝噎。
弘治皇帝看了眼蕭敬,蕭敬忙拿起禦壺,倒了一杯酒,笑道:“嚴大人,嘗嘗宮中的禦釀。”
韓文看向嚴成錦:“不知,嚴大人何意啊?”
“這是家父寫書的血汗錢。”嚴成錦麵色有些心痛:“陛下要取,臣不敢不從,還望陛下,打個欠條……”
李東陽等人臉色黑下來。
這家夥一滴酒沒喝,就醉成這樣了?
讓陛下給你打欠條,你咋不讓管你叫親爹呢?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臉色很快冷下來:“嚴成錦,你可知罪!”
“臣知罪。”嚴成錦有點慫了:“臣還沒說完,陛下若不方便,也可讓韓大人代勞。”
六萬兩銀子,要不回來了……
掉了一格血,嚴成錦心中極為肉痛。
弘治皇帝臉上露出濃濃的笑意,在座的大臣,府上都有銀子。
可真正拿出來的,隻有嚴成錦,這是為朝廷傾儘家產啊!
弘治皇帝心中感動道:“朕不怪你,吃菜!”說著,將一塊紅燒肉夾進他碗裡。
頗有幾分父慈子孝的意思。
蕭敬等微微含笑,點了點頭。
用過膳,弘治皇帝吩咐:“朕要去良鄉,看看這大寶船。”
陛下要出宮微訪,需錦衣衛提前做足準備。
據牟斌所知,許多百姓和士紳,在良鄉瞻仰大寶船,早已人滿為患。
可陛下要去,他也隻能去準備。
聽汪大夫說,陛下要出去走動走動,不可常日窩在殿中批閱疏奏。
內閣和六部就不勸阻了。
劉健留守內閣,李東陽和謝遷等人隨行。
三輛馬車,從京城趕往良鄉。
嚴成錦鬱鬱地跟弘治皇帝坐一輛馬車,弘治皇帝感慨:“許久沒來良鄉了。
良鄉的三萬流民如何了?”
“回稟陛下,流民還是一樣的窮,他們靠著去工坊乾活,堪堪能養活家人。”嚴成錦道。
不乏有一小撮人,靠著良鄉的繁榮賺到一些銀子。
可不是誰都有堵上家財的勇氣和眼光。
諸如梁中,僅僅是流民當中,小小一部分人罷了。
他們代表不了良鄉的流民。
總體上,流民與過去沒有多大改變,一遇大災,還是得朝廷賑濟。
弘治皇帝歎息一聲:“朕就知道是如此。”
到了良鄉的船廠,
熙熙攘攘的百姓和士紳,全然未見過如此壯觀的巨艦,衙役不攔著,圍著觀看許久。
攤販們見機叫賣。
弘治皇帝站在它的陰影下,望著這大寶船,震驚到無以複加,需昂著頭,才能看到桅杆。
李東陽急道:“朱爺,不如上船看看。”
弘治皇帝點點頭,上了巨船,果然看見了一門門銅鑄火炮。
如此大船,加上這些火炮。
需五千人抬動,就不足為奇了。
弘治皇帝看向韓文和曾鑒:“工部和戶部,召集力役,將船抬至天津港。”
“臣等遵旨!”
…………
嚴府,今日沐休。
嚴成錦叫人買來京城所有甘蔗和紅糖。
甘蔗壓榨出汁水,流出缸中,再與紅糖混在一起,倒入一口大鍋。
何能問道:“少爺,咱們要煮什麼?”
嚴成錦要煮白糖,糖容易焦,需要根據糖汁沸騰時的水花,來掌控火候。
看到水花呈小泡,像煮沸的肉羹那樣。
“快拿手撚一撚,告訴本少爺粘不粘手!”
何能望著滾燙的糖漿,差點沒哭出來:“少爺,小的不敢……”
“明年的工錢扣五十……”嚴成錦話還沒說話,何能嗖地一下將手伸進鍋裡,臉色痛苦也不伸出來。
“少爺,粘手……!”
粘手就說明,火候到了!
嚴成錦命人用桶裝著,等它凝成黑沙。
然後,將瓦溜放在缸上,瓦溜其實就是古代的漏鬥。
用草將瓦溜的下口塞住,將黑沙倒入瓦溜中。
等到黑沙凝固了,拔掉草塞,倒入黃泥水。
其中,黑滓流入缸中。
而在瓦溜壁上,有一層潔白如雪的糖霜,約有五寸後。
何能和下人們瞪大眼睛,“少爺,這是……糖?”
嚴成錦就靠白糖回血了,不知能賺多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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