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下意識捋一下胡須。
三月前聽聞,梁次攄是連太子都不如的紈絝子弟。
讓這樣的人守遼東,豈能放心?
“嚴卿家,他也是你要舉薦的人?”
李東陽幾人微轉頭,開辦武子監前,嚴成錦說,可在武子監調派一人,北上守關。
嚴成錦仔細思索片刻,作揖:“王守仁深諳韃靼人,又熟知大明兵備,他說可以,應當可以,還請陛下相信王守仁。”
秦紘眸中露出不屑,這家夥滑頭,將舉薦之責,推卸給王守仁。
“遼東有十萬百姓,若失守,十萬人喪命,韃靼將南下衝擊,你想好了再說!”
“臣附議!”
兵部郎中諫言,大家似乎與王守仁格格不入。
嚴成錦道:“兵部有良將可北上?
若遼東失守,王守仁自會領罪,當然,臣也有失察之責,願獻上兩塊金牌做抵押。”
你竟將免死金牌當成籌碼!
百官齊齊望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沉思許久,臉色漸漸轉為堅定:“派梁次攄北上,鎮守遼東城。”
梁儲兩腿發軟,我兒什麼樣老夫不知道?低聲地道:“陛下,我兒……他是個廢物啊!”
百官憋紅了臉,若不是礙於吏部的威嚴,早已哈哈大笑。
劉健有些佩服,為了遼東的百姓,梁儲竟如此。
“朕意已決退朝!”
弘治皇帝起身,離開奉天殿,百官躬身相送。
梁儲怒目圓睜看向嚴成錦:“你怎麼又胡亂舉薦!”
“梁大人不相信王守仁?”
王守仁適時道:“心之良知是謂聖人,梁千戶亦有良知,下官傳授的兵法和天象,知行合一,可為大用,梁千戶真有將才,不如北上守關。”
你在良鄉傳授心學,老夫會信這些鬼話?梁儲紅著臉走了。
下了值時,
梁儲走到午門的下馬碑,等轎子。
一匹棗紅色的大馬衝來,踏著噠噠的蹄聲越來越近。
那人翻身下馬時,梁儲還未發覺。
“兒領旨北上守關,來向父親告辭。”梁次攄彬彬有禮作揖。
梁儲微微張著嘴巴。
眼前這人背著木色大弓,腰間還有繡春刀,頗有儒將之風。
看起來……怎麼有點像我兒?
自梁次攄回武子監後,再沒見過,故他不敢相認。
下一刻,他瞪大眼睛,認了出來:“你連字也識不全,守個屁關!你立即入宮,向陛下遞疏請辭!”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孩兒在武子監學兵法三月,恕不能從命,父親保重。”梁次攄再次作揖,騎上大馬。
梁儲傻眼了,次攄向來跋扈,見了人不罵就是好了,正是如此,才將他送去錦衣衛的啊。
哪會這般彬彬有禮,像個書生?
嚴成錦在不遠處坐上轎子,梁次攄此行,不知不能不能穩定遼東,令陛下和百官信服。
……
遼東城,
城牆上,成千上萬的百姓就像一群螞蟻,拉著手腕粗的麻繩,青色方石緩慢上升,砸落在牆頭上。
劉瑾溜到夥房,看周圍無人,悄悄把兩張大餅,塞進褲襠裡。
軍報對朝廷極為重要,把軍報送給嚴大人立功,沒準能讓他回東宮了。
“咱一定會回去的。”
“偷燒餅,有人偷燒餅!”庖子看見,轉身朝著窗口大喊。
劉瑾抄起木柴,一棍將他打暈。
七八個力役衝進來。
劉瑾指著地上的人,樂道:“就是他偷燒餅。”說著,從容走出庖房。
城牆上,朱祐樞眺目望去。
大雪封蓋遼東,戰馬不便於衝行,可以讓遼東百姓得到短暫的休憩。
但也讓修建工程變慢。
“希望朝廷能儘快派人北上。“
……
二月初旬,宮殿的積雪,被清掃得乾乾淨淨。
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到順天府的疏奏,慈眉善目道:“今年科舉取士,朕想派人替朕,去孔廟祭祀。
為天下書生請福,庇佑大明文運昌隆。
諸公誰願前往?”
今年為弘治十七年,朝廷要舉辦鄉試了。
朝廷祭祀分為三大等,祭祀天地、宗廟、社穰和陵寢。
由於祭祀活動很多,開春種田要祭、重大節日要祭、太子成婚要祭,立功要祭祀。
所以,祭拜分為遣祭和躬祭兩種。
遣祭是由大臣代勞,躬祭是皇帝親自祭拜,派人祭拜孔廟,就是遣祭。
這種臟活累活,通常是由駙馬都尉蔡震來乾。
但淳安公主薨逝不久,派蔡震不吉利,弘治皇帝想換個文臣。
嚴成錦感覺有些不妙,你們看著我乾什麼?!
“嚴成錦狀元出身,可稱為文曲下凡,且此途又不危險,不妨派嚴大人前往。”
內閣和六部紛紛頷首,一致點頭。
嚴成錦感受到危機,因為這個人他沒法陷害,他是李東陽……
若是劉健諫言,他還能借劉來收回去。
可李東陽就沒辦法了。
一來陛下對李公極為信任,二來日後無法向李清娥交代。
不過,此行李東陽前往最合適。
去山東短則兩月,正好去李府坐坐,若能借此機會……
隻是,陛下重用下,如何把李東陽弄去山東祭祀?
“臣任官以來,遭遇三次刺殺,不敢張揚離京。”
六部官員微微蹙眉,此子又在推諉了。
弘治皇帝板著一張臉,若非嚴成錦還有點用,他真會以為,這是個廢物……
“朕知道,嚴卿家身體不適,不便離開京城。”
嚴成錦被人殺死,是朝廷莫大的損失。
且此子離開京城,他也要整日提心吊膽,不如換一個人去。
李東陽沉吟片刻,覺得有點可惜。
弘治皇帝看向禮部尚書張升:“張卿家代朕前去如何?朕記得,你是成化五年狀元?”
派張升去,就浪費了大好機會,嚴城錦思索片刻:“臣以為不可!”
嗯?
弘治皇帝和大臣望向嚴成錦。
禮部管祭祀,張升又是狀元出身,派他去合情合理。
李東陽想不通,有人代替自己前往,此子應當高興才對。
大臣靜靜等待嚴成錦不可的理由。
可這個家夥,半天沒下文。
弘治皇帝不悅地催促:“為何不可?”
“張大人為禮部尚書,主持掄才大典,若離開京城,不知多少士紳和官員,會借機投獻。”
有幾分道理,程敏政在禮部時,就鬻題了。
張升感覺受到了侮辱,紅著臉怒道:“本官會乾這等蠅營狗苟的勾當!”
“張大人自然不會,隻是臣有更合適的人舉薦。”嚴成錦朝弘治皇帝道:“臣舉薦,內閣李大人前往。”
李東陽僵住了,此子終於對他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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