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任都禦史一職,表明陛下需此子糾察朝野。
劉健等人猜到弘治皇帝的心思,按捺住心中的悸動,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弘治皇帝繼續看曹元的彈章,看完至最後一字一句地問:“曹卿家在京中庇護王雲成,阻塞言路?”
紹興府諸州縣父母官彈劾和揭舉,但疏奏卻沒送到內閣。
彈劾的官員,反倒被人揭舉,入獄了。
嚴成錦神色淡然:“王雲成是一小人,曹大人視之為心腹肱骨,不知其為悖逆之徒,蠡國之賊。”
他的彈章,分為輕輕彈、認真彈和致仕彈三個等級。
輕輕彈隻是刮痧一下,致仕彈是樂於助人的。
認真彈是乃重拳出擊,要麼流放要麼免官。
劉健幾人目光審視著曹元,此罪為結黨營私,欺上瞞下。
重罪!
曹元有些愕然,怒然道:“胡、胡扯!本官合何時截過疏奏?!”
韓文喟歎一聲,以貞兄輕視此子的彈章了,不知多少上三品大臣,隕於此子的彈章下。
王瓊等人也投來同情的目光,曹元顯然還不知道嚴成錦彈章的厲害。
此子不出手則矣,一出手是要致仕的。
“敢問王雲成可是曹大人的門生?有書信往來。”
“是、是又如何?!”
曹元底氣十足,嚴成錦想除掉他,陛下和諸公一眼就能看出來,不會讓他胡作非為。
嚴成錦再抽出一封冊子,道:“陛下請再看這本冊子。”
這本冊子,是新昌知縣王賓托好友傳到都察院,鄭乾轉交給他。
弘治皇帝看完疏奏後,麵上陰冷得如寒冬臘月,看向曹元的目光渾然一變。
諸公心中大震,好奇這封疏奏寫了什麼。
隻聽,嚴成錦淡然自若道:“臣剛執掌都察院,還未來得及調查,但送去內閣的疏奏被截,而送都察院的疏奏未被截,臣猜測,攔截疏奏的人在內閣。
王雲成監守盜糧三百七十石,草一千六百束,銀一千三百八十兩。
臣雖未派人調查,但新昌和長樂等六地父母官聯名上疏,紹興府必定發生了大事!”
弘治皇帝怔在龍椅上。
諸公瞳孔猛地一縮,咬牙切齒,太白山的銀礦剛被發現,王雲成就貪墨了一千三百兩!
曹雲呆在原地,如同有一隻鬼在身後吹了一口氣,陰風陣陣。
嚴成錦繼續掏了掏袖口,又抽出一本冊子:“陛下請再看。”
弘治皇帝和諸公已經看呆了。
“這是?”
“這是王雲成托人在京城新區購置的宅邸,全額付款,共付了兩萬五千兩。
據吏部宗卷記錄,王雲成出身山西洪洞,家中並非富戶。”
大殿中一片沉靜,如同一個人也沒有的空殿。
弘治皇帝雙目通紅,眸中閃過一絲殺人的目光。
王雲成的俸祿隻有三十八石,折算銀二十兩左右,當官當到致仕也未必有這麼多銀子。
諸公倒吸一口涼氣。
曹元踉蹌一步,驚慌失措有些失儀,不可置信地看向嚴成錦。
他是何時調查本官的?
又是如何得到如此多罪證!
刑部尚書王鏊沉聲大喝:“如此貪官,當處以斬腰!”
諸公皆是乾脆果斷的人,對處以死刑司空見慣,倒不覺得有何不妥。
倒是嚴成錦,心中不由可憐一秒鐘王雲成,要是能槍斃多好,斬腰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真慘。
不過,這是為了震懾其他官員,故封建社會的刑法,極為嚴酷。
這是法家的以法治國。
大明雖以儒學治天下,但依舊有法家的影子。
“曹卿家有什麼要說的嗎?”弘治皇帝聲音陰冷,往日的溫暖和煦,無影無蹤。
曹元與王雲成有密切書信往來,不管是不知,還是被蒙蔽。
皆有包庇之罪。
曹元心中後悔萬分,對王雲成的腐朽之事知曉一些,誰當官不收點賄賂?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王雲成瞞著他貪至如此地步。
“臣冤枉,臣委實不知情,王雲成在書信中,與臣並不是這麼說的。”
弘治皇帝閉上眼睛,沉聲道:“曹元下獄,交由刑部和都察院審問!”
王瓊身下的兩股抽搐起來,此子又下了一個二品大官。
張敷華麵色僵硬,他才入京半年啊,就見了兩個官員二品大員被嚴成錦彈劾走了。
楊守隨還沒到家呢吧?曹元就涼了!
謝遷等人雖然見慣了,可此刻同樣目瞪口呆。
心中卻無多少同情,正是由於曹元在京中庇護,坊間的貪腐,才屢禁不止。
蕭敬頭都快低埋到胸口了,不敢看嚴成錦的目光,生怕被他看一眼。
弘治皇帝道:“帶下去吧。”
曹元雙目無神地瞪著,宛如木頭般,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就被錦衣衛拖下去了。
白銀開采,不能交給地方官員。
如同王雲成,嚴成錦懷疑,他購置京城宅邸的銀子,並非全部從百姓上搜刮得來。
而是從銀礦。
否則,這麼大一筆錢糧,早就被監察禦史發現了。
不過,見弘治皇帝麵色一蹶不振,顯然被打擊到了,心情陰鬱到了極致。
他沒有再提,散了廷議後,嚴成錦並未回內閣。
今日彈劾一個二品大官,必會遭劉健幾人審問,剛好告假幾日,休憩一番。
回到府中,李清娥端來一盆溫水:“飯菜已準備妥當,相公上坐吧。”
嚴成錦心中一陣溫熱,一人吃飯與兩人吃飯,總歸是不一樣的。
“近日,不要出宅院,也不要采辦京城之物,為夫怕有毒。”
曹元有門生故吏在京城,以防有不要命地,拚死上來捅他一刀。
為了以防萬一,嚴成錦如是吩咐道。
李清娥卻未多問,輕輕點頭:“相公又買了一座府邸?”
嚴府是新府和舊府兩座府邸組成。
如今,左邊的府邸也被何能買下來了,今日,看見何能命下人鑿通兩院的府牆,她才知道。
嚴成錦頷首點頭:“怕你在府上煩悶,新府就用來當成花園吧,你可種菜賞花。”
陛下也知道他有銀子,倒無需藏著掖著。
何能小跑過來,堆著笑意:“少爺,新府打通了,您可要去看看良鄉匠人的手藝?”
嚴成錦也沒見過新府。
用完膳,與林清娥到新府轉了轉,精致典雅的亭榭,花木栽種色彩搭配絕倫,布局合理。
氤氳的煙霧,堪稱人間仙境。
“哪裡來的煙?”
何能堆著笑意:“入新府,小的吩咐他們請灶王爺呢。”
請你個頭,起火了怎麼辦!
嚴成錦板著臉:“你這個月獎銀沒了。”
何能一副聽聞爹娘噩耗的樣子,哭喪著臉:“少爺,入新府都是這個規矩。”
“相公,何能也是一番好意,就不要罰他銀兩了吧?”李清娥不知道何能一月工錢多少,但以李府的工錢來算,想必隻有五錢銀子。
“那就聽你的。”
何能麵上大喜:“謝過少夫人。”
“為夫記得,你與謝香靈交好,不妨邀她到府上來遊玩。”
嚴成錦一邊說一邊陷入沉思,府邸擴大了些。
又該找牟斌加派錦衣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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