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匹快馬,甘二郎一騎,劉漢常一騎,陸寧和甘氏同乘一騎,後麵又跟了幾名執刀差役,月夜下,便向甘家村奔去。
實則陸寧本想要甘二郎載其妹妹,但甘二郎騎術實在不佳,現在更是走路都困難,需要和一名衙役合乘一騎。
東海一地,境內山海齊觀,平原、大海、高山齊全,河湖、丘陵、灘塗、濕地、海島俱備。
前往甘家村,便有丘陵地帶,又要繞過河道在淺水處過河,策馬便慢。
三十多裡路程,走了一個多時辰,
眾人繞過一片樹林,就見月光下,前方影影綽綽有人家,田野更有火把燈球,好似聚集了兩幫人,喧鬨聲隱隱可聞,再遠方,一條銀帶似江河,就是臨洪泥江了。
聽著那喧鬨聲。
劉漢常又驚又懼,顧不得其它,顫聲道:“第下,好似是土民聚眾作亂,還是回城征集團練彈壓吧?”
陸寧咳嗽一聲,有些神思不屬,他身材極為高大,便是坐在馬上,甘氏也矮了他半個頭。
甘氏側嬌軀橫坐在陸寧身前,雖然她頭扭著向前方,但其宮髻高高挽起,入目處,那柔順青絲盤就的如花美髻便在眼下,雖然其首飾都被收為陸家家財,僅僅插了根木釵,但那木釵鳥蟲花草繪畫甚為精美,雲髻木釵,卻是彆有一番風情。
“第下?!”劉漢常小心翼翼的問。
陸寧回神,看著田野間聚集的鄉民,遠遠的,燈球火把下,雙方怕也聚集了各數百壯丁。
微微蹙眉,陸寧說:“不用怕,過去看看。”
但就在這時候,卻聽前方怒罵聲更加激烈,接著,兩幫人就猛地衝擊到了一塊,各舉農具,撕打起來,很快便有慘叫聲。
陸寧微微蹙眉,雙腿一夾馬腹,胯下棗紅馬嘶鳴一聲,向前躥出。
甘氏,看著前方揮舞著農具嗷嗷叫好似都變成了野獸一樣的暴民,隻覺得心臟都要從嗓眼跳出來,她何曾經曆過這樣可怖的場麵,隻覺得腦袋陣陣眩暈,好似隨時要從馬上栽下去。
“莫怕!”耳邊傳來陸寧話語,接著,便聽有布襟撕裂聲,眼前微微一暗,卻是雙目被布條輕輕蒙住,螓首後微微有碰觸,自是陸寧將布條係好。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看暴力畫麵!”陸寧笑著,雖然甘氏已成婚一年有餘,實則年紀甚小,也不過雙八年華,不過少年持家,自有貴婦風韻。
第一次聽人喚自己“小姑娘”,甘氏微微一呆,接著,便覺柳腰處,輕輕被攬住,卻是陸寧持韁繩之手,順勢攬住了她柔若無骨的纖細腰肢。
從未和男子如此親近過,甘氏嬌軀微微一僵,雖然雙目蒙了布條,卻也是俏臉立時燙熱無比。
正有些頭暈目眩,突然便聽這些暴民們的怒吼越來越近。
“停手者免打!”陸寧斷喝聲中,甘氏便覺得身子騰雲駕霧一般,卻是馬匹已經奔馳,接著,就聽悶哼聲不絕。
甘氏芊芊玉手用力捂著嘴,不令自己驚呼出聲,她雖然蒙著雙目,但布條微微透亮,她能看到影影綽綽的暴民人影,隻是,那些暴民各個都是剛剛出現在她眼前,便即飛出。
跟在後麵,膽突突但這時不得不追來護主的劉漢常、甘二郎和幾名執刀,都目瞪口呆。
他們追到近前這短短時間,已經躺了一地人,都是被國主第下順手奪了根木棍打倒的。
幾人看得清楚,國主衝入暴民中,似巨舟衝入大海,暴民們立時便如同細碎浪花向兩旁飛出。
最前麵這些喜歡動手的勇悍村民,都已經躺在地上呻吟,後麵的本來意誌就不堅,此時自然遠遠退開,他們臉上,都滿是懼意。
當然,遠遠躲開的,還有本來就站在本村鄉民最後的王繆,那是個肉堆似的胖子,這時目瞪口呆的看著陸寧,但很快,目光就被坐在鞍頭的甘夫人吸引。
鞍頭這位美嬌娘,雖然雙目被布條蒙住,但高高美髻,華麗錦裙,觀之就美貌高貴,令人垂涎,加上隨著駿馬跳動,其青裙下若隱若現的小小繡花鞋,微微晃動,更勾起人無數邪念。
“你們是哪裡的暴民?!國主第下在此,還不都來拜見?!”
劉漢常大吼著。
其實他雖然是司法佐,應該奮鬥在司法戰線第一線,但他從來沒下過鄉。
下鄉查案?除非有很大的油水,不然都是差役們的事情。
不過王繆他認識,隻是,裝作不認識。
甘二郎當然更認識王繆,因為王繆,是泥江口的土豪、村正,泥江口一帶,幾乎都是這王繆的土地。
泥江口土地和甘家村土地相鄰,而且,幾乎每年春耕秋播,王繆總會令他的惡奴,在兩邊相鄰的土地處,往甘家村這邊多耕幾壟。
為此,兩個村子,或者,確切的說,就是王繆,和甘家村的村民們,經常發生衝突,雙方還發生過幾次械鬥。
但每一次,都是甘家村村民,被王繆惡奴率領的佃農暴打。
王繆財雄勢大,和州裡一位參軍是親眷,而那位王參軍,聽說有通天的關係網。
劉誌才,對王繆都極為忌憚。
所以,甘家村一直是被欺壓的狀態。
甘二郎都不知道,甘家村村民這次為什麼,會聚集這許多人,和王繆的惡仆及佃農們撕打。
“怎麼回事?”甘二郎掙紮下馬,走向甘家村村民方向。
劉漢常大吼“國主第下”,顯然包括王繆在內,沒人聽明白喊什麼呢。
王繆隻是遠遠盯著甘氏,滿臉垂涎。
“啊,是二少爺和大小姐回來了!”甘家村村民裡,一個健碩漢子,勉強從地上爬起,隨之歡呼。
他是甘家村村民中衝在最前麵的,自然也被陸寧一棍撂倒,不過陸寧沒怎麼用力氣,他掙紮爬起,隨之見到來人,歡呼起來。
此時陸寧已經將甘氏攙扶下馬,解開了她蒙眼的布帶。
“甘老七!怎麼回事!”甘二郎猛地對著跑過來的那健碩漢子就是一腳。
甘老七結結實實挨了這一腳,就憤怒的指著王繆的方向,“二少爺,是他,不但造謠,說二少爺你被關入了大牢,大小姐被發為奴,還說,老太公家裡的金陽丹是偷的他的,帶人來搶走了,還打傷了老太公,當時小的們正耕田,回來聽說,實在氣憤不過,就來和他們理論,但他,又聚集人來毆打我等!”
甘二郎聽得肺都要氣炸了,金陽丹是他們甘家祖傳之寶,第三代韋天師煉成的,因為祖太爺機緣巧合幫助過韋天師,才獲仙丹相贈。
這王繆,太過分了,不但搶走自己的家傳寶,還打傷自己老父?!
不過,想到這王繆身後的背景,甘二郎咬了咬牙,問甘老七:“我父親怎麼樣了?!”
“老太公,吐了血,現在還臥床不起!”甘老七說著,又握緊了拳頭。
甘氏立時俏臉蒼白,身子搖搖yu墜。
陸寧微微蹙眉,說:“走,先去看看你父親。”
那邊廂,突然傳來王繆的聲音:“喂,你就是新來的縣令吧?”
王繆聽到那邊村民喊大小姐,這才知道原來這就是劉逆的正妻甘氏,早聞美貌無比,果不其然,隻是這大美人很少拋頭露麵,今天卻是第一次見。
聽聞今天那遠房堂兄也來了東海縣查抄劉逆等罪官家產,自己還遣人送去了密信,想讓堂兄介紹認識一下新縣令,隻是一直沒得到回音。
既然能帶著劉逆妻和甘二到處跑,這少年郎,應該就是新縣令,但怎麼跑來這裡了?真是奇哉怪也。
不過,一個小小東海縣令,王繆並不瞧在眼裡,這才大剌剌走上兩步喊話。
“喂,你就是新來的縣令吧?”
陸寧本來懶得理會這家夥,卻不想他衝上來阻路,還大呼小叫。
劉漢常已經湊到陸寧身前,低聲稟道:“第下,這人叫王繆,一向橫行鄉裡,依仗的是州司法參軍王吉的勢,他血案就有幾個,都被劉誌才那逆賊壓下了,但我卷宗都可以找出來!”
陸寧蹙眉,“拉開,先打五十板子!”
“是!”劉漢常大聲應著。
一天前王繆這大土豪在他眼裡或許高不可攀。
但現在,他已經狗都不如,因為他那位州裡的大靠山,今天已經將底褲都輸給國主第下,以後,再不可能翻身。
國主,對那王參軍都毫不在乎,何況眼前這小小地主?
“國主第下令喻,王繆橫行無道,笞刑五十!其餘重罪,待堂審!”劉漢常扒著嗓子喊:“來啊,給我按倒!”
“媽的,劉漢常,你瘋了吧?!”王繆瞠目結舌,這劉漢常,以前在自己麵前狗一樣的東西,這是失心瘋了嗎?
自己說句話,就要挨打?
這是什麼世道?
還有王法嗎?!
還有公義嗎?!
四名持刀已經如狼似虎湧上來,王繆怒極,喝道:“你們,你們好大膽?!”劉漢常說的國主什麼的,他完全沒什麼概念,也錯聽成了彆的詞,畢竟有唐以來,也沒有封國之事了。本朝皇族封國,那是另一個概念。
他隻覺得,這些人都瘋了,這個世界亂套了!
沒有刑具?劉漢常根本不用陸寧提醒,看到旁側田地裡散落的某個鄉民的竹扁擔,他順手抄了起來,喝罵王繆,“刁民,還不與我趴下!”
“劉漢常,你瘋了!你他媽瘋了!”王繆拚命掙紮,更鬱悶的要吐血,這他媽,真是碰上一堆瘋子了!
“媽的,老子叫你趴下!”劉漢常一腳就踹在王繆腰眼。
劉漢常這一腳十足勁,王繆哎呦一聲,踉蹌兩步,摔了個狗啃泥。
被陸寧擊倒,正掙紮起身的王家惡奴各個臉上色變,有人想動,有衙役已經看向他們,冷聲道:“阻官刑者!是重罪!可杖可徒!你們是想被打個幾十杖?還是想被徒幾年?!”
按南唐律法升元格,打板子是最低刑罰,也就是所謂的笞刑,說錯話都可能挨幾板子,而杖刑的杖可就不是這種竹片打屁股了,幾十下,那是可能要人命的,徒刑的話,被關進大牢做苦役,那就更不用說,地獄一般,生不如死。
惡奴們立時都鴉雀無聲。
劉漢常一伸手就將王繆的腰帶扯開,褲子往下一扒,露出他雪白的大屁股。
甘家村村民群中,立時一片哄笑。
甘老七也詫異的睜大眼睛,這惡霸,以前的縣太爺都不敢得罪,這是怎麼了這是?要被打板子了?
甘二郎雖然覺得解氣,心下卻有些忐忑,他並不知道,王吉和陸寧今天的紛爭。
甘氏早扭過了頭去,陸寧輕輕攙她上馬。
王繆隻覺得屁股涼颼颼的,再聽這些土包子哈哈大笑,瞬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麼,這一刻,肉體上的折磨,遠不及精神上的摧殘更令他絕望。
作為村霸,什麼最重要?如果麵子都被人踩在泥裡了,以後誰還怕你?
劉漢常已經掄起竹扁擔,用力打下。
“啪”一聲響,王繆立時疼的嗷一聲慘叫。
“你們等著,等著!……”
板子啪啪響,王繆嚎叫不停,怒吼聲漸漸沒了。
笞刑,可重可輕,尺度全在上官和執行人,劉漢常這時毫不留手,一下下用狠勁輪下去,王繆哭爹喊娘的慘嚎。
王繆從來沒受過皮肉之苦,又被酒色掏空,十幾板子下去,他已經軟癱如泥,呻吟著,動也動不了。
而王繆慘嚎聲中,陸寧已經拉動韁繩,懷裡載著甘氏,策馬向甘家村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