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裡的案宗,陸寧咬了咬牙。
真是,還沒見過這麼壞的人。
在後世,陸寧不是沒見過壞人,但畢竟是文明開化時代,再壞的人,在鎂光燈下,也是衣冠楚楚,而且,也不會有合法的變態殺人狂。
而這王繆,明目張膽的魚肉鄉裡,虐殺奴婢,用後世的標準來說,就是血案累累的變態殺人狂,反而欺男霸女都不算個事兒了。
有本地奴婢被虐殺的,其親屬報官的就有三人,至於受威嚇沒報官的,以及海州比較盛行的新羅婢,就更是無依無靠,沒有在冊的虐殺事件不知道還有多少。
而現在,王繆就跪在陸寧桌案前,雖然,屁股處的傷痛被牽動不時就令他身子抽搐下,吸口冷氣之類的,但他表情甚是倨傲。
這裡是甘家村的打穀場。
四周衙役圍了一個大圈,圈外麵,都是看熱鬨的村民。
這兩日,陸寧走訪甘家村的煉硝戶,就沒走。
這甘家村煉製的硝石,雖然純度很低,但可以用,隻是需要自己再進一步碾磨提純。
正琢磨硝石的事情,卻不想,等劉漢常拿來王繆以往的案宗,卻是看得七竅生煙,這些案宗實際上都已經結案,從某種意義上,王繆算是全部勝訴,僅僅有兩戶打死人命的,稍微賠了些銀錢,買棺材都不夠。
這都是劉誌才判的案子。
劉漢常不知道怎麼想的,都保留了下來,包括一些本該按照劉誌才吩咐銷毀的案宗。
以陸寧對劉漢常現在的了解,卻也不覺得奇怪,留著做萬一將來東窗事發洗脫自己的證據也好,拿來等劉誌才王繆之類垮台時敲詐勒索也好,如果他不留這些副本乃至正本,那卻奇哉怪也了。
陸寧看了那些卷宗心裡便不痛快,也等不及回縣城了,便在這甘家村打穀場,設了公堂。
本來被暫時囚禁在泥江口的王繆也便沒送入縣城大牢,而是直接提了過來。
看著跪在地上,兀自一臉倨傲的王繆。
陸寧冷哼一聲,“大膽王繆,累累血案,罪惡滔天!和劉逆勾結成黨謀叛,屢造冤獄逃避罪責!”
“判斬刑!家產抄沒充公!家眷發為官奴!”
“來呀,將他拉下去,打入監牢!”
劉漢常立刻一聲吆喝,如狼似虎差役走上來,要拖走王繆。
本來篤定且滿臉不憤的王繆一呆,這算什麼?這就要判自己死刑?這東海公瘋了嗎?就算你有尊位在身,但你在廟堂之上,有什麼根基?真不知道我王家是什麼人麼?
而且,根本就沒苦主,沒人證,沒物證,甚至不知道涉及哪個案子。
就要判自己死刑?天下最荒謬的事情,也不過如此了吧?
“東海公,我不服,你知道該如何判案嗎?簡直笑話!你等著被刑部的大人們訓誡吧!”被壯漢拉起拖著往外走,王繆咆哮起來。
陸寧也不理他,實則有幾個案子苦主供詞及人證供詞的原本還都在,劉漢常也說,能尋到那些苦主和人證,就這幾件案子,就足夠判王繆抄家問斬了,更彆說,給他扣上了一個“和劉逆勾結成黨”的大帽子,誰叫很多案子,就是劉誌才幫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呢,這個帽子扣下來,誰不繞道走?
謀叛,唐律及升元格中,十惡排第三,是這個世界最忌諱的罪行之一。
何況,實則在這東海境內,他這個國主本來就可以隻手遮天。
人治,有時候倒也可以利用來,快刀斬亂麻處理些事情。
甘家村的鄉民們也看呆了,他們大多是第一次看官員斷案,自不知道真正判案程序多麼繁瑣,還以為就這樣呢,王繆是個大惡賊又人人都知道。
鄉民們反應過來後,立時都轟然叫好鼓掌。
“國主第下,主君!小女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人群中擠進了一群人,男女婦孺都有,跪下砰砰磕頭。
劉漢常偷偷在陸寧耳邊嘀咕了幾句,原來,這就是其中一個本地婢女的家屬,他們就是泥江口人,本來畏畏縮縮在外麵看,卻不想,案子這麼快就判了,王繆被判抄家斬首,他們立時顧不得其它,衝進來給陸寧磕頭謝恩。
這個時代的人,雖然還沒誕生包青天這樣的故事,但是,他們受到天大的冤屈,也隻能寄希望遇到明君,遇到明辨是非的官員,此時滿場的擁戴叫好聲,苦主的哭聲,都是真情流露。
便是劉漢常也受到感染,心情有些激蕩,而偷偷瞥到陸寧麵不改色榮辱不驚的神情,心下暗暗佩服。
但等在衙役簇擁下離開人群,陸寧突然說:“還有沒有這等惡人,以往案宗,都查閱一番。”
劉漢常一個跟頭,差點跌倒。
陸寧當然不是被外界影響飄飄然覺得自己成了救世主,而是通過王繆,才知道,這個世界的豪強,可以壞到什麼程度,作為二十一世紀三觀正常的現代人,他受不了這個,既然有能力,那就乾唄。
把東海攪和個天翻地覆又怎麼了?終究也不過是個大破大立。
……
遠遠的,甘氏望著陸寧方向的動靜,身為奴,也有好處,便是可以正大光明陪著主家四處溜達。
當然,人眾多,她躲在了僻靜之處。
看著陸寧懲治王繆這個一直欺壓自己家的惡霸,心裡,說不上的滋味。
甘二郎在她身側,突然說:“我還是不信,那晚你和主君前去熱泉,你如此美豔,主君能忍得住?”顯然,這個問題他盤算很久了,還是沒算明白。
甘氏立時俏臉通紅,慍怒的瞪了甘二郎一眼,“哪裡,哪裡有你這樣說妹妹的?!”
甘二郎實則極怕甘氏,甘家本是大戶人家分支,但數百年綿延,卻日漸衰敗,不得不將寶貝女兒嫁給一個糟老頭做續弦聯姻,便是甘二郎都覺得心中有愧,也就對這個妹妹多了幾分懼怕。
何況,劉誌才雖然沒真正幫甘家什麼,但畢竟有了個縣令親眷,一些事還是方便,自然甘家全族都仰仗甘氏鼻息。
而現今,甘二郎以為全族大廈將傾之時,卻不想,東海封國的國主第下卻對他甚好,不但赦免了他,甚至叫在身邊聽令。
還有一直欺壓甘家村的惡霸王繆,現今更被當眾狠狠的懲治,甚至,判了斬刑……
在甘二郎看來,自然是國主第下也喜愛妹妹美色,這才愛屋及烏,不但對自己甚好,還將一直欺壓自己家的土豪惡霸也一並拿下。
而且,是霹靂手段,小小年紀,卻這般狠。
令人不寒而栗。
但換個角度想,這小國主,實在不是簡單人物啊。
所以,不說這小國主年輕俊美,而且地位尊榮,就這行事的決絕,一百個劉誌才也比不上,兩人地位,就更是差距懸殊,雲泥之彆。
看來,對妹妹來說,做這少年國主的妾侍,隻要得寵,那不管從個人生活的幸福還是甘家整個家族的得益,都比當劉誌才的妻室,要強上百倍。
被妹妹訓斥,甘二郎便不敢再多說,心裡卻歎息,妹妹啊,你倒是學些狐媚子的手段啊,哥哥全家老小,可就全指望你了。
甘氏咬著紅唇,被甘二郎一說,卻想起了去溫泉沐浴的那晚,那陸寧,卻真的是站得好遠為她站崗放哨,倒是陸寧沐浴時,她膽子小,不敢離開太遠,就躲在了溫泉的巨石後,無意聽到了陸寧哼的小曲,曲子極為婉轉動聽,那豪邁氣勢,更是聞所未聞。
第一句歌詞好像是“滄海一聲笑”?後麵有些歌詞一時聽不太清,但那“江山笑,煙雨遙”的豪情,卻令她這個女子,都心向往之。
她就那樣癡癡聽著,更思及被陸寧護於懷中在暴民中衝殺馳騁的浪漫豪情,卻正貼合此歌之意,好久好久,她都沉醉其中難以回神,現今,耳邊好像還環繞著那難忘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