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漳州歸順的土蠻,將隴如蠻的情況交代的清清楚楚。
是以陸寧對這部土蠻,有了一個總體的了解。
前唐時期,隴如蠻生活在邕州也就是廣西南寧隴如一地,並被唐設為羈縻州,也就是土蠻自治州府,儂巴音家族,就是世襲的羈縻州刺史。
到這五代十國,嶺南二道,也就是廣東廣西,都被南漢占據,漢主撤銷大量羈縻州,將土蠻分而治之,隴如蠻被遷來潮州,定居在潮州和漳州交界的山林貧瘠之地,從一定程度,也是南漢防止南唐侵襲的第一線,這些土蠻,便是來做緩衝甚至做炮灰的。
雖然羈縻州被削,但對隴如蠻內部統治來說沒什麼變化,儂巴音家族還是世襲的族長,不過儂巴音本身,卻是懦弱無比,幸好娶妻米珠,彪悍無敵,所以,隴如部內各小部落保持了穩定。
不過顯然米珠被留氏兄弟派出的使者收買,所以來襲擊漳州,結果被擊潰,許多土蠻被俘,而米珠所帶領的,自然是本部土蠻居多。
加之米珠又被俘,儂巴音自然就壓不住各個小部落,他想從各個小部落籌集贖金,乾脆,一些小部落聯合起來就反了。
看著哭得泣不成聲的儂巴音,陸寧有些無奈,真不知道米珠那種彪悍婆娘怎麼會相中他的,不過,想來米珠是顏值控?這儂巴音,膚色比較白,長得尚算……清秀,在土蠻中算是美男子了,所以,才打動了米珠的彪悍芳……心?
“神公啊,求神公收留,將我和妻囚在一起,沒有她,小的生不如死啊!”儂巴音哭著,嘭嘭的磕頭。
陸寧無語的看著他,本來琢磨,米珠的贖金雖然自己是獅子大張嘴,但總以為還能撈些好處,將這蠻部不說榨乾,也要其大出血,可現在看,要賠本,養著米珠和那些俘兵,每天開銷都是錢,尤其是米珠,頓頓有酒有肉。
初始給米珠用刑,米珠卻硬抗刑罰,這令自己有些佩服她,又覺得,要不要她口供其實無所謂,在漳州的輿論戰,就說這些土蠻是留家勾結來的,誰還非要看土蠻口供?爾後,事態也是這麼發展的。
鑒於米珠真可稱得上是女中豪傑,自己也命令女牢不許虧待她,要酒給酒,要肉給肉,卻不想,眼看本錢要收不回來。
那悍婦,飯量酒量可都不小,眼看都要被養的白白胖胖了。
看著這哭哭啼啼的儂巴音,陸寧頓時一肚子氣,恨不得一腳踢飛他。
“神公,神公啊!我要見我之妻……”儂巴音哭泣不停。
陸寧蹙眉,“好,我就帶你去見她!”
……
半個多時辰後,陸寧和儂巴音都到了泉州女牢,米珠這個重犯,陸寧來泉州後,自也命將她押解而來,免得出什麼變故被她逃掉。
儂巴音進了牢房,看到鐵牢中的米珠,就更是號啕大哭,陸寧實在受不住,便退出去在外麵等。
等裡麵哭聲止歇,陸寧示意大蜜桃和小蜜桃,將米珠帶出來。
米珠個頭比大蜜桃和小蜜桃矮上半頭,但墩粗胖,看起來就極為孔武有力。
那日被擒,她被馬拖行,衣裳早碎成了布條,現今穿著囚服,不過她看起來也不在乎這些,這段時間看起來她身上傷也好了,吃肉喝酒,氣色旺盛,不過她手上腳上,都銬著粗粗鐵鏈,行動有些不便。
儂巴音可憐巴巴跟在她身旁,妥妥的居家小男人。
“米珠,你率部襲漳州,可知道何罪?本以為,本公法外開恩,給你贖刑的機會,現在看,卻也不必了!”揮揮手,“把這儂巴音先拉下去砍了!”
儂巴音立時臉色巨變,米珠那桀驁不馴的神色也為之一變,怒道:“來搶掠漳州,是我的主意,儂巴音並不知情,要殺要剮,你衝我來!”最近這段時間,中原話的水平提高了不少。
陸寧一臉冷笑,早有典衛去拽了儂巴音就向外走。
“且慢!東海公,且慢……”米珠一時慌亂起來,那儂巴音,已經哭嚎著,被拖在地上,眼看被拖出監牢大院。
“東海公,三十萬貫,我,我有辦法!”米珠慌亂中,禁不住大喊。
“哦?”陸寧做個手勢,那邊典衛停下腳步不動。
“如果東海公肯放我回隴如部,我平定叛亂,再籌贖金給東海公!”,米珠大聲說。
陸寧微微一笑,“好啊,那就儂巴音留在此,你若籌不來三十萬貫贖金,他就替你掉腦袋,可好?”
儂巴音臉色大變,米珠也是一滯。
陸寧冷笑道:“小小蠻婦,也變得這般奸滑,你闔族不過區區七千餘口,便是全賣做奴,又值幾個錢?”
土蠻,在口馬市確實是最卑賤的奴婢。
陸寧揮揮手,立時典衛又拉著儂巴音向外行,陸寧更冷笑:“最煩奸詐之輩,一會兒我就讓你親眼看,我怎麼千刀萬剮你這個小白臉!”
儂巴音立時殺豬般慘嚎起來。
米珠臉如土色,失聲道:“東海公,若你饒他性命,米珠願意領全族,為你部曲,以後世世代代,都是你的部曲,我和部下子民願發下土神血誓!永不反叛!總能,抵得上三十萬貫吧?!”
“哦?”陸寧卻沒想到米珠會發誓帶領全族成為自己私奴,實則不說蔓延下去幾代,便是這七千多口一輩子給自己創造的各種價值,自然是抵得上三十萬貫的。
本來用儂巴音逼迫米珠,陸寧是想看看這悍婦,能用什麼條件救贖她的愛人,卻沒想到,米珠會提出這麼一個優厚無比的條件,這米珠,真是奔著三十萬貫價碼去的。
土神血誓,對隴如蠻來說,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誓言,若違誓,子子孫孫都不得保全,這米珠便是怎麼彪悍,也不敢用這等誓言開玩笑。
米珠對儂巴音,是真愛啊!
陸寧心裡一哂,看著米珠,微微頷首:“如此倒也可行,不過,你確定能兵不血刃的平定叛亂?如果你帶隊火拚,惡戰之下,你族人口又會減少,那可不妥當!”
米珠就有些無語,這東海公是什麼人啊?角色轉換太快了吧?這就真的將自己全族當奴隸了,把他自己代入了自己部族主人的角色?擔心自己部族火拚,損傷人口?
“這樣吧,我跟你走上一遭!而且啊,既然你們都是我的部曲,以後不必向漢國納糧,我也要寫封公文送去潮州,你們所居土地,算我暫借,等有了安置你們之所,我再遷徙你們。”
米珠看著這腦洞不知道怎麼形成的東海公,更是無語,聽他親軍典衛偶爾言談,各個對他敬若神明,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不過,想想這東海公親軍那戰陣之威,米珠心中兀自心有餘悸。
聽祖輩們相傳,唐人精銳天下無敵,唐軍征討之號,在祖輩們幼年時,卻是噩夢一般的存在。
但米珠對現今四分五裂的唐人根本就不大看得上,唐人,也不過是人多勢眾罷了,若自己部族有唐人三分之一人口,早就席卷天下。
可是,漳州一戰,令米珠想起了祖爺爺在她幼時給她講述唐人時臉上深深的敬畏。
自己帶的都是族中勇士,可是,遇到東海公的部下,簡直就是紙糊的一般,脆弱的根本不堪一擊,東海公親軍沒有傷及一兵一卒,就將自己部眾殺的落花流水。
倒,倒像是自己和族中小孩子玩戰爭遊戲,自己便是逗弄他們玩,但稍一不慎,就弄疼弄哭他們。
麵對這東海公的親軍,自己領闔族勇士,就是小孩子麵對大人一般無力。
“給她鬆綁!”陸寧揮揮手。
大小蜜桃,手中細劍一上一下,立時米珠的手鏈腳鏈,應聲而斷,嘩啦啦落地。
米珠便是一呆,這,就是傳聞中中原削鐵如泥的寶劍麼?
陸寧卻是瞪了大小蜜桃一眼,和彪悍勇卒比起來,兩人力氣太小,真對敵隻能出奇製勝,自己用心給兩人打造的長劍,確實鋒利無比,也教過她們怎麼用寸勁斷鐵,但總這麼玩哪行?不卷刃啊?
大小蜜桃都吐吐小舌頭,不敢看陸寧。
米珠揉著手腕,心下卻是暗喜,這東海公果然腦子有毛病,竟然在沒逼著自己發土神血誓下就去了自己束縛。
不過,他這兩個美婢手中利劍實在鋒銳無匹,怕就是被稍微劃中也會受重創。
好,好,突然見東海公兩個美婢各自轉頭看彆處,好似是東海公正瞪她們,都嚇壞了,眼角餘光都不敢碰觸東海公目光。
好機會!
米珠突然,獵豹一般就撲向陸寧,雙手成鉗狀,想了無數個變化,東海公如何躲,自己如何變招,一定要一擊之下,就抓住他咽喉要害。
但不想,卻見那東海公目光望過來,根本沒有馬上嚇得後退,卻是眼中有些笑意的樣子,就好像,自己很搞笑。
小白臉!你以為,老娘和你鬨呢?!米珠氣得要吐血,雙手已經到了東海公咽喉,就要用力抓住,然後,額頭突然便如被巨錘狠狠砸中,又好像,自己腦袋直直撞到了堅固無比的金剛石上,立時天旋地轉,眼前金星直冒,無數銅鈸在腦子裡狠命的敲。
腳下猛地一歪,一個趔趄,就仆倒在陸寧腳前。
眼簾裡最後的影像,是那東海公,正慢慢收回伸出的食指,含笑看著她。
隨後,她便眼前一黑,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