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延魯心裡有些不爽,同桌而坐的這都什麼人?楊昭、李景爻也還罷了,其餘幾個,張彥卿,獲罪免官的主兒。
趙普,北國降卒?我沒聽錯吧?
陳致雍,閩國餘孽,泉漳叛亂之州出身。
敬酒的這個就更逗了,不但是閩國餘孽,在東海公親軍中也隻是個小小都頭,而且,和禁軍廂軍百人為都不同,這林仁肇,僅僅是一個十人都的小都頭。
怎麼就都各個搖身一變,成龍成鳳的?
這小都頭,更要成為軍鎮訓練使,總掌本鎮所有州縣之卒的訓練之務?
他能行嗎?
東海公,這都不是任人唯親,簡直是瞎胡鬨,真不知道,樞密院及聖天子,怎麼會準了他保舉的這些零碎的?
雖然來東海前,不僅僅兄長說,他自己也早有了計較,和這東海公就算做不到鸞鳳和鳴,但也要相安無事,但此刻,看著桌上這些東海公保舉的官員,他實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加之多喝了幾杯,林仁肇來敬酒,他一句“小小都頭,也配與我吃酒?!”脫口而出。
林仁肇聽馮延魯言語,立時鬨了個大紅臉,隨之臉上有怒氣升起。
“來來來,虎子,我陪你這杯酒,馮都監酒力不勝,就免了吧!”陸寧笑著舉起了酒杯。
林仁肇怒目瞪了馮延魯一眼,轉身躬身,“謝第下!”現今都是軍鎮要員,趙普、陳致雍、林仁肇三名郡公府出身的,也便稱陸寧為第下。
林仁肇仰脖子將一杯酒乾了,又說:“第下賜酒,屬下連乾三杯!”一口氣乾了三杯酒,這才坐回原位。
馮延魯知道自己話語有些不妥,也就沒做聲。
散席後,馮延魯卻來到陸寧身邊,笑道:“東海公,燕王殿下托我捎個口信,那火藥,幾時給他送過去?”
馮延魯並不知道具體情形,隻是從金陵動身前接到燕王親筆書信,幫燕王捎個口信而已。
陸寧笑道:“放心,就這幾日,我便從爆竹場調撥一些過去。”
燕王李弘翼,確實是個人物,顯然他並不太相信運氣這回事,而是詳詳細細打探了自己在泉漳二州和晉江王交戰的情形,知道了自己有火藥助陣,自己到了金陵麵聖,動身回東海前,就見到他信使,並有他一封親筆信,索要火藥及配方,說是要用作與吳軍作戰。
陸寧便給他準備了配方及爆竹場的一些火藥。
當然,用作爆竹場的配方,三個主原料的比例就錯誤不小,更加一堆亂七八糟的添加物,響是肯定能響,至於燕王如何使用,就不關自己的事了,實在不行,就將“發現了原始藥方”的幾個老道給他送過去。
見陸寧答應的痛快,馮延魯才放心,他雖然不知道火藥是何物,但燕王書信裡好似極為看重,自己雖然僅僅是稍口信,但能促成此事,總有好處不是。
“東海公,何時去海州治軍啊?”馮延魯又笑著問。
本朝軍鎮,除了泉漳自立狀態的清源軍,並沒有真正的鎮兵,各軍鎮調度指揮的,就是其轄區內的州兵和縣兵。
各州各縣都有常備兵,此外,還有團練鄉兵,用前朝舊稱就是團結兵,也就是農閒時征召訓練的農戶,農忙時便歸農。
現今靖海軍,海州常備軍一千人,楚州常備軍兩千人,各縣各鄉加一起又有團練五千人左右,當然,鄉兵團練的戰鬥力,可以忽略不計,用來防賊防盜還可以,真遇到敵軍犯境,根本不堪一擊。
聽馮延魯催自己去海州,陸寧拍了拍頭,“一路舟車勞頓,感染了風寒,待我將養將養,病根未除前,每七日,我便勉為其難的去海州一次,終不能荒廢政務,便拚了這身體,為聖天子效死命!”七天裡,拿出一天的時間處理海州政務軍務,完全足夠,除非下麵運轉的官僚軍官機器,出現什麼問題。
馮延魯無語的看著他,好像,留從效彈劾這東海公十大罪裡,就有“偽病怠政,令部屬紛紛效仿”一條,說這東海公帶頭,領著闔府官吏,裝病不上衙,“哥奴李貓,未及也!”留從效,這是直接將東海公罵成了李林甫、李義府之流。
現今看來,這條彈劾的,隻怕,隻怕是真的……
不過馮延魯也就肚子裡腹誹,臉上掛笑:“好,東海公好好修養,盼早日康複!”
陸寧微微頷首。
……
晚上時,在這聚賢館北苑暖閣,陸寧召見了王進等幾名大掌櫃。
這些大掌櫃,更像是陸寧手下的貿易集團,從各地采買貨品到東海,主要便是和胡商們交易。
當然,陸寧醉翁之意,這些商賈,也有收集情報之意,當然,從商賈們看來,這些情報都是行商所用,比如各地物價,山水災禍,甚至各個州府那些官員品性如何,士卒軍紀如何等等,哪裡出現盜賊?哪裡更為太平?等等等等。
都和行商息息相關,但在陸寧眼裡,這些,又何嘗不是重要的情報?
見了幾名大掌櫃,最後,陸寧又喚來尤老三,問起各處收債之事。
和尤五娘、尤老三吃飯,沒說這些,隻嘮家常。
尤老三現在在外間可是牛氣衝天,養著數十個幫閒,不僅僅是幫主子討債,而且,也成了東海的包打聽,宛如密探,現今,聽主子的話,這包打聽,更要擴散到海州、楚州全境。
要打聽的事也多,就如以前在東海國,刑訟冤案不提,主要還是查探有沒有地主、行商、匠戶隱瞞土地、收入等情況,比如有一家鹽行,給雇工的費用,就少報,如此,雇工可以少繳稅,不過鹽行實際給的雇工薪酬,又低於同行業其他商行,等於就是,商戶和雇工,都可以從中受益,承受損失的,是東海國庫。
這家鹽行,隨即遭到了重罰。
尤老三覺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己等隻是包打聽,沒有一丁點權限抓人拿人,一切都要等公府十二司調查後,由十二司中相關之司房處理。
如果再給自己抓人拿人的權力,那隻怕整個東海,除了主子,就自己最威風。
聽陸寧問起討債之事,尤老三自己都覺得沒意思了,那海州司法參軍王吉和沭陽縣令崔衡,現今都是主子治下之官,自從主子領靖海軍節度使的消息傳到海州,王吉和崔衡,就都快活死人一般了,原本主子去了極南之地,這倆還都有些旁的心思呢,對自己,也不如以前客氣,卻不想,短短幾個月,傳來主子加官進爵的喜訊,而對他倆,就是絕對的噩耗了,從那以後,兩人已經變成行屍走肉一般,正是年俸之時,兩人都乖乖交出來,自己都覺得,去催債沒什麼意思了。
“官員的債務,就先停了吧,不要隔三差五的去了,每年看看,他們能拿出多少算多少就好,你還是把包打聽這件事做好。”陸寧端著茶杯,隨口說著。
“是,小的明白!”尤老三懂,現今主子身份不同了,自然也要注意一些影響了。
而且,王吉、崔衡之流,那丁點俸祿,在主子麵前,早已經微不足道。
就說主子從金陵回來,帶的珍奇異寶,好像就能賣上十萬貫,贏的誰的,就不知道了。
“哦,過幾日,保寧王要從金陵來東海遊玩,最近這段時間,你眼睛擦亮點,彆令東海,鬨出什麼事端。”
“是,是,小的這幾日,都不眠不休,為主子打探消息!”
陸寧笑笑,拿起茶杯喝茶。
見陸寧不再說話,站了會兒,尤老三躬身,慢慢倒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