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觀很正齊大王(1 / 1)

畢家庒村口,追出來的畢家庒奴仆都有些傻眼。

在莊園裡一路追,但追得近的又被刀婢砍傷幾個,其餘便有些懼意,但隨著莊客越聚越多,膽氣便都升起,死追不舍。

可追到了莊口,這些奴仆莊客猛地刹車。

卻見村口粗粗垂柳下,十幾匹駿馬正打著嘶鳴跳起前蹄,顯然是剛剛疾馳而來,這些駿馬之上,各個都是肌肉虯結的壯漢,而且,看上去,就令人心裡發冷,下意識就知道,這些馬客,都是死人堆裡出來的。

此刻,這些刀客,紛紛從背上抽出長長木柄,將手中寒森森刀刃和木柄聯結,如此,每人手中,便是一杆長長樸刀,他們都臉色冰冷,望著追來的畢家庒人。

而那些新羅人,就躲在了這些刀客的身後。

“大膽畢家,竟敢因為賦稅歌謠追殺齊王!速速叫你們家主出來領罪!”冷冰冰話語,好似來自九幽,說話的,是這一都齊王侍衛的頭頭,殿前都頭雷蠻,乃是沙陀人,精通水性,極為悍勇,在齊州一戰,緊隨陸寧身後登城,幾乎被亂刃分屍,但卻奇跡般活了下來,由士卒而晉升殿前都頭。

當然,他所說話語,是陸寧剛剛教他說的。

奴仆莊客們立時麵麵相覷?齊王?什麼齊王?

剛剛追上來的畢福立時臉色大變,但他素有急智,眼珠一轉,對身旁人吩咐了一聲,回頭就跑。

“我家東翁這幾日沒在莊園!”有莊客喊,是畢福剛剛叫他這麼說的。

“哼,那就找個能管事的來!”雷蠻冷哼著,又猛地一瞪眼,“爾等還不放下凶器!”

奴仆門客,互相看了看對方手中木棍、鋤頭等等,又看看對麵馬上這些殺氣騰騰手握樸刀的凶漢,有人帶頭,立時紛紛丟下手中器具。

“齊王?!”樸大有震驚的看向陸寧,思緒一時混亂。

……

八仙桌,高背椅,檀香嫋嫋,畢老太公身後那猛虎嘯林圖栩栩如生,那吊睛白額大蟲凶猛無比,現今這北方之地,高腳桌椅已經流行,和江南婉約風漸趨不同。

畢老太公正用清澄澄過濾的茶渣都不見的茶液漱口,畢福匆匆而入,顫聲道:“老太公,不好了,怕是有禍事。”

“慌什麼?!”畢老太公蹙眉,慢悠悠將手裡茶杯放入旁側侍女手捧的托盤上。

“齊王剛剛來了莊子裡,又教些黃口小兒唱什麼齊王來了無田不納糧,當時小的以為他們是高麗使,便嚇唬他們,誰知道,那齊王的婢女下殺手,咱們隻能拚死命,莊客們追殺他們一行,到了莊門口,齊王侍衛已經到了,小的們才知道是齊王來了……”

畢福一向得力,言簡意賅幾句話便將事情說分明。

畢老太公微微一呆,“齊王?你沒見過齊王,怎知真偽?”

“小的一路來報信時,細細思量,那必是齊王無疑,如此,很多事才能說通。”畢福急急道:“老太公,不管是不是齊王來此,老太公卻需做好是齊王來問罪的準備才好啊,小的以為,老太公該速速遣人去登州王史公處求救,老太公等王史公到,才出去見齊王。”

“對,對,快,備筆墨!”一語驚醒夢中人,畢老太公看著畢福,“這封信,你替我送!”

“是!”畢福微微躬身。

……

畢家莊村頭垂柳之旁,陸寧慢慢踱著步,

大小蜜桃和四刀婢侍立在旁,雷蠻等侍衛胯下駿馬打出的響鼻是這片好似凝固的空氣中唯一的聲響。

日頭已經轉到了西方,垂柳陰影籠罩到了莊客們身上,此時,大多數莊客已經偷偷溜掉,是有零零散散七八個人。

齊王看起來很沉得住氣。

但匆匆趕來的文登縣令李佑等文登官員都汗流浹背,大氣不敢出。

“李佑,這裡是你的地界,你來說說,僅僅為了一句‘齊王來了無田不納糧’便縱容惡奴要打殺我,該當何罪?”陸寧突然看向文登縣令李佑。

李佑身子微微一顫,目光卻偷偷瞥向身後一名方頭大耳氣度沉穩的中年官吏,對他偷偷使眼色。

那中年官吏有些無奈,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一步,深深一躬,“殿下新政,利在千秋,這無田不納糧正是道出了新政三稅中農稅的精髓,且膾炙人口,農人聽了也知殿下新政其意,卻是少了許多可以令那貪墨之官貪婪之紳故意鑽空子曲解的地方,實在是應該在齊魯之地,到處傳唱!”

哦?陸寧饒有趣味的看著他,“對新政,你還了解什麼?”

“小官略知一二而已,還在深讀以解其中之意,就卑職所讀,如三稅之中的農稅,無田不納糧,墾荒三年內不納糧,此都是功在千秋的聖人之舉,若上有忠直之臣,下有能乾之吏,幾十年後,或許,人人有田的大同之治,不遠矣!”

陸寧微微一笑,畢竟有時代局限性,理解的還是略顯淺薄,自己可並不是想讓人人有田種,而是在保障最重要的農業穩步發展的同時,刺激並促進手工業、商業的發展。

當然,以現今來說,這回話的文登官員,顯然很不一般,是可塑之才。

看著這中年官吏,陸寧笑道:“你是何人?”

“小官文登主薄楊守一,見識淺薄,妄解新政,殿下恕罪!”楊守一撩袍袖跪倒,稽首。

陸寧笑道:“你說了半晌,就是不回答我剛剛問話,我問的是,僅僅為了一句‘齊王來了無田不納糧’便縱容惡奴要打殺我,該當何罪?”

文登縣令李佑,此時更是背上冷汗直冒,齊王,可真不好糊弄,楊主薄口才好,見識多,可這般誇讚齊王新政,齊王還是沒忘了他的問話。

楊守一抵著黃土的額頭也漸漸沁出冷汗,終於,他咬咬牙,“此是十惡之罪!”

文登諸官員,立時都大驚失色,這楊守一,是不想活了麼?隻怕齊王回轉兗州的第二天,你這腦袋就得搬家。

“好,你說得對!”陸寧微微頷首。

這時,遠方傳來馬蹄聲響,卻見黃土官道遠端,一行黑點由遠及近,十幾騎到得百步外便紛紛勒住韁繩,為首頭戴黑巾襆頭穿緋色官袍的官員滾落下馬,匆匆走來,到了近前躬身:“登州刺史王伯安參見齊王殿下!”

陸寧笑笑,指了指日頭,“我這等了半晌,不見你泰山,倒是把你等來了,倒也有趣。”

王伯安心裡一沉,本能就覺得,事情好似不好善了,隨之,暗暗咬咬牙。

“咦,我怎麼聽動靜,還有百餘名騎兵在後麵,停在那土丘後了?是你的牙兵親衛?”陸寧微笑看著王伯安。

王伯安怔了怔,臉上肉微微抽搐,他身後那十幾名馬客,也都駭然色變,其中一名衛士,驚慌間猛的拔出了腰刀。

“殿下在此,臣,臣自要率親衛來衛護!”王伯安再次深深一躬。

陸寧笑笑,招了招手,一名刀婢搶步到了他身前單膝跪倒,卻是將她背著的那長弓雙手奉到陸寧手裡,另一名刀婢也幾乎同時跪到了陸寧麵前,她跪的幅度極大,背上背的箭囊之密密麻麻箭羽正在陸寧手前。

陸寧手中長弓如滿月,一枝箭矢激射而出。

一聲悶哼,幾十步外,那拔出腰刀正要訕訕放回去的衛士根本慘叫的機會都沒有,便已經倒飛而出,嘭一聲遠遠摔在地上,額頭,一支雕翎箭好似已經射穿了他的腦顱。

從陸寧伸手到那衛士中箭飛出落地,實則都是一瞬間的事兒。

旁邊眾人,都驚呼出聲。

文登諸官嚇得簌簌發抖,便是楊守一也臉上變色。

從追殺變成看熱鬨的莊客一哄而散。

本來暈頭轉向混不知所以的樸大有,嚇得噗通坐到了地上。

“殿下?!”王伯安猛地跳起,失聲驚呼。

被射殺衛士的同伴,儘皆失色,手紛紛下意識握住刀柄。

“殿下麵前,擅拔刀者死!”雷蠻霹靂般怒吼一聲,陌刀侍衛已經打馬,雖然僅僅十餘騎,但瞬間彙集成的錐形,宛如利劍,都可以想象,其接下來發起的衝鋒,必然如雷霆霹靂一般。

“王伯安,你真想試一試,看你這區區百餘人能冒犯的了我麼?你闔族被株連,卻要這百多個無辜的士兵,也被抄家滅族麼?”陸寧淡淡說著,順手將手中弓扔給了刀婢,顯然,他就是看透了這王伯安,不敢試。

“臣,臣不敢!”王伯安臉色陣青陣白,終於,還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齊王的威名,他聽說過,當初青州城破,公主殿下使者到了登州,要各州彙聚義師,進襲齊州,他雖然表麵歸順,但遣出的,都是老弱之兵。

齊州很快城破,兗州歸降,隨之齊王挑選齊魯精兵招募流民壯勇充入禁軍,卻是親自派人來各州挑選,而同時返回登州的老弱之兵,簡直將齊王視作了天公上帝一般。

一人破一城,何其令人震撼?又何其令人驚懼?!

更聽聞,原來青州城破,也是齊王單槍匹馬殺入城中,生擒了藥老太師,由此,也令藥老太師驚懼之下,稱齊王為天選之主,從此臣服,甚至成了勸進的第一人。

這些傳聞,或許有誇大之處,但剛剛齊王之神射,瞬間將王伯安的僥幸心理澆了個心涼。

用力磕頭,“請殿下饒恕罪臣親眷!她們……”

陸寧微微頷首:“你這便去將州務交接給上佐,等我處置,但你今日之舉,乃是心中之逆,你妻兒無罪!”

“殿下,殿下,罪臣悔不該,悔不該啊!”王伯安砰砰磕頭,甚至,有要落淚的感覺,卻未想到,齊王就這樣在許多人麵前承諾自己妻兒無罪,本以為,大禍臨頭,希望獻出秘寶,懇求齊王給自己留下一兩個子嗣承繼香燈,但妻奴被貶為奴怕不可避免,怎麼也沒想到,齊王根本不用自己苦苦哀求獻出什麼秘寶,直接便赦免了自己家眷。

“臣死罪,臣死罪,殿下,臣有秘寶,獻給殿下!”王伯安砰砰磕頭。

陸寧揉揉鼻子,總覺得這個時代的人太容易被感動了,自己也不過做些三觀比較正常的事情罷了。

揮揮手,也不理會王伯安這個茬兒,畢竟金銀珠寶,便是價值萬貫,現今對自己也不算很大的幫助,兩萬禁軍,不算高級將領,僅僅士卒,每個月軍費便上萬貫了。

要令整個齊魯大地的經濟都活起來,才是發展生存之道,靠偏門敲詐,也不過能滿足一時之需。

當然,還有招遠衛,那才是寶藏。

看向文登縣令李佑,陸寧道:“畢家何罪,便由你來斷,我這幾日都在登州,合議罪責後,牒文送來登州。”

李佑等早嚇傻了,隻是磕頭稱是。

陸寧又瞥了那文登主薄楊守一一眼,笑道:“你便來左院做個內史,這幾日隨我去登州。”

左內史院,類似門下省,楊守一這個內史,便和門下給事中差不多,五六品官,參讚機務,類似參謀、秘書。

李佑等都豔羨無比的望著楊守一,這可真是鯉魚躍龍門,由小小八品主薄,連升數級,進入中樞。

楊守一也呆了呆,立時跪下,激動的道:“是,臣,臣為殿下肝腦塗地!”

越是自視甚高覺得懷才不遇身遭都是平庸之輩的人,卻被高高在上的主君賞識,破格提拔,那越會覺得主君真是慧眼識珠的天下明主,這條命,必要報效主君!

陸寧笑笑,擺擺手:“好,去登州!”

身遭,立時便跪滿了一地送彆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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