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誰是天師 (下)(1 / 1)

馬車輕搖,陸寧坐在車廂裡,旁側,昨晚終於好好沐浴過,又終於到了陸寧身旁很是安心的尤五娘,很是有些倦意,慵懶的靠著,不時打盹。

陸寧無奈,這懶家夥,跟以前又有什麼不同?還身輕神足了?不是胡吹大氣是什麼?

外麵,馬蹄聲響,更有號角嘹亮。

此次去定州,齊王即是主公,又是姻親,加之有齊王殿下的尚宮夫人隨行,齊王殿下也就不反對大隊人馬護送。

郭崇調動了五千人馬,便是到了鎮州和定州劃界的泒水河,也未止步,而是浩浩蕩蕩過河,定州來迎的官員及隨從,也不敢多說什麼。

定州和鎮州,距離一百五十裡,雖是大隊緩慢行軍,一日時光,便到了定州城下。

鎮州來的軍馬紮營,陸寧乘了馬,尚宮夫人坐車,在侍衛親軍陪同下進城。

出城相迎的孫行友穿著道袍,須發很亂,倒真像不修邊幅的出家之人,在馬車裡,偷偷掀開窗簾一角的尤五娘,看得暗暗發笑,畢竟從小十三和主君對話看,這隻是個假道士,而且,就算那些真的修仙的,見到主君這煞星轉世,也早退避三舍了。

長街兩旁,很多百姓出迎,看來,孫行友的信徒不少,紛紛歡呼:“天師來了!”“天師越發像神仙了!”“天師保佑!”

反而,來的人是齊王還是什麼阿貓阿狗,這些信眾根本就不在意。

突然,車馬停下,卻是前方十字路口,架著一口油鍋,此時看著油鍋的軍卒,開始添柴生火。

孫行友對陸寧抱拳微微笑道:“齊王殿下入定州,小道行平安術,免得四方惡鬼侵擾!”

陸寧笑了笑,“先不忙,行友師侄的大名,早從拙荊處聞知,今日到得此間,拙荊五鬼傳書,送來了問候!”

孫行友呆了呆。

附近能聽到陸寧說話的定州軍卒,也都有些懵圈。

陸寧朗聲笑道:“此來定州,見吾行友師侄,拙荊拘役五鬼,傳書送來書信,你們且莫吵鬨,嚇跑了五鬼!”

他聲音調門不高,但周圍正歡呼天師的定州百姓們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歡呼聲立刻小了,漸漸平息,同樣,這些百姓也都傻傻看向陸寧。

孫行友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

陸寧已經向旁邊笑問道:“有茶水嗎?要濃茶,誰送來一杯?”

立時有好事的百姓喊道:“我家有,我家有!”

不多時,還真有人用陶碗盛了滿滿一碗茶水送來,有維持秩序的士卒接過來,陸寧下馬,將那陶碗放在地上,這樣,附近百姓,就能看到碗中暗黃茶水。

陸寧嘴裡念念有詞,遠處擠到這附近看熱鬨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馬車窗簾偷偷挑起個縫,自是尤五娘也在瞧稀奇。

便是孫行友,也下馬走到陸寧近前,臉色有些陰霾的盯著陸寧動作。

“你們這幾隻小鬼,離得家宅遠了,便不聽話嗎?”陸寧笑罵一聲,手指在茶水中點了點,嘴裡又自漸漸有詞。

周圍百姓,突然驚呼起來,卻見那濃黃茶水,突然泛起藍黑,真的就好似,有小鬼在裡麵鬨騰一般,而且,越鬨越凶,翻騰中,整個陶碗裡的茶水,都變成藍黑色。

孫行友眼神一凜,更是上下打量陸寧。

車廂中的尤五娘,雖然早聽主君說了這是騙人的把戲,可也看得津津有味,心說主君便是一無所有去雜耍,可也是雜耍中的天下第一吧。

唉,怎麼就會有這麼帥的人呢,尤五娘就覺得心酥酥的,隨之驚醒,抹去紅唇處一絲亮晶晶香津,俏臉有些燙,更慶幸沒被主君看到,要不然,怕真要打自己屁股了,想到這裡,又覺得身子有些熱,一時胡思亂想,也不知道魂靈飄去了哪裡。

“書信送來,你等速速退卻!”陸寧突然喊了一聲,手猛的入碗,又嗖的拿出來,卻是多了一道黃色符紙,而那碗黑藍“鬼水”,又漸漸變色,變為橙黃。

周圍士卒百姓,儘皆大聲驚呼,隱隱心裡都漸漸信服,果然是孫天師的師叔,孫天師,可沒施展過這神妙莫測的五鬼拘役術。

陸寧將手中符紙遞給孫行友,笑道:“行友師侄,此法籙乃是你姑師所繪!”

孫行友接過符紙展開一看,立時怔住,臉色也變得怪異起來。

陸寧早看了小十三繪製的法籙,鬼畫符似的圖案,各種莫名其妙的自造字,根本看不懂,不過也知道,對道家傳統,“修為”及輩分越高,被傳承的法籙越是高深,如小十三這法籙,好似叫上清九天玄女神法籙,是最高階的法籙,是上清派各支脈中唯一真傳弟子才能傳承的法籙,也就是,每個小支脈隻有一位才會得授這一品法籙,類似陸寧認知中的各門派的掌門。

而孫行友,如果不欺師滅祖的話,毫無疑問是小十三這一脈的,小十三現今,才是這一脈的正統天師,孫行友的自稱,按道統是要被天譴的。

陸寧將茶水變藍黑再變回來,自然是化學的道理,他一根手指上有藥材鋪買的綠礬,另一個手指則是自己用柳葉蓼鼓搗出的濃汁,草酸含量很高,茶水裡的單寧酸遇到綠礬產生化學反應,單寧酸鐵的絡合物呈現藍黑色,而草酸,則是逆反這個過程。

看來這個把戲,小十三及孫行友都不會,畢竟這個年代,草酸還不是隨處可見的東西,茶水在民間也剛剛興起,所以暫時還沒人無意中發現這種把戲。

當然,涉及取放法籙,這就事關手速了,一般人更不可能做到。

“我是百無避忌的!就讓這定州的小鬼,去送送我的五鬼!”陸寧大笑著,走到了那翻滾的油鍋前,手猛地探了進去。收回來時,多了幾個黃色道符,猛地一扔,口中噴出一口水,那道符立時變成血紅色,又呼啦,起火自燃。

旁觀軍卒和百姓們大驚失色,以往孫天師,也僅僅是手放進油鍋,顯然,齊王殿下,果然是孫天師師叔,法力更高,這可不是油鍋炸小鬼?

孫行友臉色陣青陣白,終於哈哈大笑起來,朗聲道:“諸位,我教派師叔駕臨,還不隨我拜見齊王殿下!”說著話,便跪倒,稽首,大聲道:“殿下,請恕臣狂妄之罪!”

士卒百姓,見孫天師都跪了,也立時齊齊拜倒,“參見齊王殿下!”“參見陸天師”的聲音此起彼伏。

看著孫行友,陸寧微微一笑,溫言道:“起來吧!這定州之地,卻是要多勞煩你了。”

“不敢,不敢,為殿下效力,是臣份所當為!”孫天師稽首,也就是額頭貼地,極為臣服之意。

把戲沒人家多,天師的身份也早被人家看穿,城內士卒民眾都覺得來了個道行比自己高的天師,以前的信仰凝聚人心處被動搖,加之又被兵臨城下,該如何抉擇,孫行友自然毫不猶豫。

陸寧此時長長吐出口氣,河北三鎮,至少表麵上,已經依附自己,而且,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好,尤其是郭崇的成德軍,兵強馬壯人口眾多,本來覺得最難搞,但一個聯姻,問題完美解決,如果不出現大的意外,郭崇從此,必然綁上了自己的戰車。

這數百裡奔馳,總算沒有白忙活。

陸寧心中,頗為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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