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壽州西南渡口渡河,又往東行,不過破甲營,距離壽州城三十多裡便不再被允許前行,當然,勸阻的話語自然很是委婉,卻是清淮軍掌書記郭政規早就為破甲營尋覓到了營地,就在距離壽州三十多裡驛道旁的一個小村莊,房屋都臨時被征用,村民們不知道被驅去了哪裡。
這個小村莊位置很低,四麵土丘,真是易攻難守之地。
陸寧以及他來尋親的婢妾則在郭政規陪同下進城,此外還有田紹斌領著十幾個軍漢跟隨,不過甲具兵器都留在軍營,便是腰刀也不得佩戴,僅僅是便裝扈從打扮。
也隻有天使陸寧,腰間掛了長劍,自然沒人管。
營副指揮使張進,留下統領破甲營。
陸寧和郭政規策馬並肩而行,蘇小小坐在馬車裡,還是三刀和四刀驅車。
郭政規見陸寧腰間懸劍,不由驚奇,屢屢看過來。
“郭掌案,當日借的銀錢已經用光,改日再還我孫家賢侄!”陸寧突然一笑。
郭政規臉就是一沉,當日在你北國地界,你胡說八道自隨得你,而且這些話,都沒敢跟自己家主公講,今日過了淮河,你還如此大喇喇的不可一世,是想死麼?
“還有一事,我這側室你的小嫂嫂,來此尋親,還要你幫忙啊,來遠杜家村姓蘇的一戶人家,現今應該遷入了壽州城中,還要勞煩掌案費心。”陸寧又說。
郭政規微微頷首,“都護有令,這些瑣事,能行方便自會幫上使的忙,但上使嘴裡賢侄之類的戲稱,也不必再提了吧,都護脾氣暴躁,我怕他老人家聽了不妥。”
陸寧笑笑點頭,聽郭政規稱呼自己為“上使”,自然是孫羽令他這麼稱呼的,這卻有些意思了。
……
陸寧等一行人被安排住進了壽州驛館,比之在穎州,環境自然是差了許多,甚至第一晚陸寧都沒睡,三刀四刀和小小忙活一晚,用清水潑洗房舍。
病重的老都護劉仁贍當然是見不到的,不過文教授所攜帶的北朝天子送來的表示撫慰之意的藥物等等,由郭政規代收,當晚劉府公子來,謝了北國天子以及遠來的使者。
第二天,陸寧見到了孫羽。
在孫府的演武場,陸寧被人引領進來的時候,孫羽全身貫甲,正揮動著一杆大刀,比比劃劃。
烈日下,盔甲兵刃,都燦燦生輝,天有些熱,孫羽也是滿頭汗水。
兩旁兵器架上,有各種兵器,看起來,孫副都護倒真好似每天打熬力氣的愛武之人一般。
旁側奴仆,不時叫好。
終於,孫羽手中大刀被旁側扈從接過,有人端來冷水,他褪去頭盔,用冷水淨了淨麵,踱步到了陸寧麵前,陸寧微微一笑,拱手道:“孫都護。”
孫羽上下打量著陸寧,不過陸寧便是聲音口音都完全不同,他自然認不得。
揮了揮手,扈從們都退了下去,孫羽隨之向北方天空拱拱手,問道:“天使,不知道聖天子,可有聖諭到?”
陸寧笑了笑,“聖天子隻是說,你明白我為什麼來。”
孫羽微微頷首,隨之慨然一歎,道:“我是心中有了一個大計較,又怕沒有常數,所以,才一直猶豫著,若我的計較成,那江北之地,聖天子唾手可得!天使來得正好,若天使助我,就又多了幾分把握。”
陸寧笑笑:“什麼計較?”
“保信軍副使李善行與我有舊,我準備說服他隨我一起歸齊,近日和他通信,他隱隱意動,但隻是下不了決心。”
“老都護怕熬不了幾日了,我正有個計較,請保信軍軍鎮吳廷紹來,就說老都護甚為痛苦,怕走得不安詳,請他來用些藥石減輕老都護的痛苦,到時,我便擒了吳廷紹,李善行便再無二話。”
現今南唐在江北的力量,實際上主要有三股,壽州清源軍、廬州保信軍、專門看護東都揚州門戶的建武軍。
其中,保信軍節度使吳廷紹,本來隻是個太醫,醫術倒是很高明,但作為一方軍鎮,這可就有些勉為其難了。
曆史上周伐南唐,這吳廷紹是個什麼監軍,也是胡搞瞎搞,南唐落敗的幾個罪人之一。
建武軍是真正軍鎮,並不設節度使,歸東都留守管轄,現今的東都留守卻是空懸,名義上,任命了太子李弘翼為東都留守,但李弘翼不奉召,是以東都留守空置,東都實際上由神武統軍使劉彥貞為首官。
劉彥貞盜賊出身,號劉信子,所謂“善騎射,矢不虛發”,軍中又號“劉一箭”。
確實是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唐主李景遂,自然也因為其武勇,才令其實際上鎮守東都。
但是,這家夥,卻是出名的貪得無厭又懶惰,或許,盜賊出身就容易養成這種性格。
他帶兵,但卻從來不練兵,驅動軍卒幫其行商是常事,手下屬官,更全是貪墨之輩,在揚州,可不狠狠搜刮?
也就是,南唐在江北的三大佬,孫羽、劉彥貞、吳廷紹。
卻是曆史上貪生怕死獻出壽州投降的孫羽最靠譜。
所以,本來應該休養生息的陸寧,在詳細看到這三塊料的情報後,才起了鯨吞江北的心思。
現今聶氏和趙氏,已經到了揚州,想來不久,就可以接近劉彥貞。
實際上,陸寧的殿前侍衛親軍,已經悄悄開拔到了穎州,隻是打的旗號,是淮北禁軍而已。
當然,一切都要師出有名,以齊國和南唐的關係,自不能貿然南侵。
本來是準備孫羽易幟,痛罵李景遂得國不正,都可以想象李弘翼必然會跳出來,他在蘇州,可憋的夠久了。
隨之自己便可以發檄文,替南唐先主討伐篡位逆賊。
但這孫羽,現今看,卻是有些小九九。
果然,就聽孫羽繼續道:“如此,清淮軍和保信軍都隨我歸齊,當年事,我對聖天子,也算有個交代了!”
清淮軍和保信軍都隨他歸齊,更可以一舉而下江北,這功勞,怕封個淮南公都不過份。
孫羽話語裡,卻很是謙卑,好似要兌現當年對北朝天子的承諾,但隱隱的,又何嘗不是他是最早一批,便已經追隨齊帝的功臣?
陸寧笑笑,說:“你方才說?需要我相助?”
“是,等那吳廷紹來,還請天使斬之立威,大事可成!”孫羽微微躬身,“一切,有勞天使了!”
陸寧無語的看著他,敢情不是人的事兒,都是齊帝派使者做的,這不僅僅是殺一個吳廷紹,傳開來,隻怕會傳成齊國使者殺掉神醫,老都護病痛而亡。
劉仁贍聲望極高,可不是現今江北蹦噠的這三塊料可以比的。
所以,壞人是我,好人都讓你做了,到時候怕不封你個淮南公淮南王之類的穩定人心都不行吧?
可能是,自己給他的印象就是武勇無敵,但跋扈無比,根本不在乎小節。
自己派出的使者,路子和自己一脈相承,所以,他才想出這麼個餿主意。
甚至到時候,完全可以不承認他出過這個主意,都是自己這個使者自發自為。
他以為,他肯定能令自己信任他而不是信任所謂文教授這個使者吧。
陸寧略一沉吟,不動聲色道:“斬殺就不必了,囚禁便可,我聽聞那吳廷紹醫術很不錯,又沒有什麼劣跡,隻是,亂點鴛鴦譜錯了位子而已,聖天子說不定,便會詔他為禦醫。”
孫羽眼神微微一變,隨之笑道:“好,好,就聽天使的,想來天使是最通曉聖天子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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