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全城執行城禁,根本不許閒雜人出現在大街上,是以順海樓也早就歇業,門窗緊緊關閉。
此時,在順海樓二樓雅間,陸寧卻是看著手裡的紙箋怔怔發呆。
這封密信用了許多人力,犧牲了許多性命,甚至不惜有一名密監收買的守北城之營指揮使冒死將射入城中這封密信送到密監一處他所知道的聯絡點,又由那聯絡點輾轉送到了順海樓。
信箋上,是一堆數字,昨天夜晚,兵臨廣州城下的齊軍士卒第一輪箭雨,每支箭矢上,都綁有這同樣一堆數字的信箋。
漢軍撿到,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當今世界最早的密碼式情報,密碼本便是齊國刊印的一本新學釋義,而且,隻有最高等級的情報,才會用這種方式傳送,怎麼解密,隻有密監最高層才知曉。
說起來,如果不是十萬火急,賢妃不會令軍卒用這種方式將情報傳遞進來。
現今整個廣州城內的細作,也沒人知道這些數字是什麼意思,但都知道其代表著最高機密的軍情,是以,要動用一切可能的力量,用最快速度向上線傳送。
本來也是,這十萬火急的情報,隻是給陸寧一個人看到。
這幾乎代表著齊國諜報巔峰水準傳遞進來的密信,內容是,皇後和皇貴妃每人誕下一名皇女,母女都平安。
陸寧也隻能心下歎息,實則這廣州城,也根本堅持不了多久,但顯然在現今之世,賢妃接到快馬急報,就要第一時間令城內的自己知道,在她或者說當今世人看來,這消息,或許是真的比任何緊急軍情都要重要。
尤其是,那兩個小家夥,是自己長女和次女,是自己第一次誕下的骨血。
自己,有了血脈延續。
這種心情,第一次體驗,感覺難以形容,隻是覺得,無比的滿足,無比的期待,心中更是柔軟的很,從今之後,在這個世界,自己再不孤獨。
真想,就這樣持劍殺出去,回汴京去看那兩個小家夥。
原本,掐算著時間,也知道要伐漢後,才能回京,並不能第一時間見到自己誕下子女的神聖一刻。
但真等兩個小家夥已經降生的消息傳來。
陸寧卻隱隱有些後悔,便是遲一些伐漢又如何?
此刻,征伐天下,好像已經變得微不足道。
說起來,其實自己的大皇帝身份和文總院身份,差不多時間對半,如果有一年時間為限的話,也就差不多半年時間自己是文總院,又有半年是大皇帝。
隻不過,基本上做大皇帝的生活沒那麼多姿多彩,各種政事比較繁瑣,很多時候千篇一律,如果有史官在旁記錄趣事,肯定是總院的生活要濃墨重彩,大皇帝生活一筆帶過。
但現今,陸寧卻很想自己正坐在汴京龍廷,以大皇帝的身份接受群臣的朝賀。
又和母親、姐姐、諸妃還有那兩個小家夥,共聚天倫。
外麵,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陸寧搖搖頭,慢慢將信箋鄭重折好,收入袖中,說道:“進來。”
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雪白裙裾麗人正是盧瓊仙。
“我做父親了!”陸寧笑著說,他心下有些激蕩,很想找人分享這個喜訊。
盧瓊仙一呆,心說這家夥,又犯癔症了?和自己說得上麼?
“恭喜恭喜!”盧瓊仙隨意的應付著,又問:“什麼時候,要內應行事?”這才是她現在最在意之事。
“明日子時發起總攻!”陸寧笑笑,“不過子時前,我要動一動。”
“你答應過我,保住我性命!下半生不會被囚禁,更會衣食無憂!”盧瓊仙咬了咬朱唇,也不知道,前幾天怎麼就信了這古怪家夥的話語,現在卻又有些擔心起來。
如果自己是劉鋹寵妃倒也罷了,但女官乾政,更是齊人伐嶺南的檄文中,被指名道姓的四大奸佞之一。
隻怕便是降齊,下場也不會怎麼好。
尤其是,如果劉鋹突然請降的話,這些年嶺南庶民遭遇的磨難,所謂奸佞們,自然是被拿來開刀平息民憤的。
陸寧看了盧瓊仙一眼,心下一笑,現今民間,本就是喜歡將君主的惡行推到什麼所謂奸臣身上,而如果這奸臣,還是個女子,那還用說嗎?最好的替罪羊。
“我說過的承諾,可不是保你衣食無憂,是保你下半生榮華富貴。”陸寧笑了笑,如果保住了漢國的國庫內廩,便是手指縫露出一點點渣,保她百世榮華富貴都夠了。
“是你的上官保證的?他官階如何?可能見到齊天子?”盧瓊仙還是有些不放心。
陸寧擺擺手道:“我答應你的事,自然作數,你除了相信我,還能怎樣?”
盧瓊仙沉默,隨之輕輕點頭。
想來,也想通了,便是被麵前齊國細作騙了,最壞的結局,她幾天前被軟禁在府中時,本也想到了,反正,也不能再壞。
……
龔澄樞一灘泥似的跪在地上,早已經大小便失禁,哀嚎求饒甚至昏厥了過去,現今醒來,脖頸上的明晃晃利刃還在,但被威嚇之下,已經不敢再哭喊。
太師府,已經被數百名龍虎軍打扮的軍卒控製。
短短十幾日,他卻如過山車一般,天堂地獄。
從獻瑞獸得漢主嘉許,甚至樊胡子頗多諛詞,自覺走上權力巔峰的那一刻,然後短短幾個時辰後,風雲突變,齊軍南侵圍英州的消息傳來。
又一日不到,英州便被攻克。
潘崇徹領軍,屯兵雙女山,包括禁軍十二軍之首的千頭巨象兵也在軍中。
但齊軍剛到,潘崇徹便請降。
隨後齊軍長驅直入,兵臨廣州城下。
在潘崇徹投降的消息傳來後,漢主就想卷帶金銀珠寶逃亡出海,卻不想,內宮侍衛和守內庫軍卒發生了騷亂,一片狼藉混戰,都不知道為什麼打起來的,前去搬運珠寶的內侍被殺了個精光,碼頭的海船也莫名其妙被挾持開走,漢主出海逃遁的意圖自然落空。
爾後,齊軍先鋒就到了這廣州城下。
龔澄樞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麼令齊人退兵,他隻知道,在齊軍檄文裡列為四奸佞之首的他,一旦齊軍破城,他一定死的很慘。
召集來龍虎軍中他的親信將領議事,準備挾持天子出宮,隨後,燒掉皇宮及內庫倉廩,城外宋軍見廣州城變成一片火海,想來會覺得一片廢墟要來無用,由此便會退兵。
正議事間,府內突然一片打殺聲,好像是軍卒嘩變,他和這七八名將領,現今人人被利刃逼住脖頸,有要反抗的將領,都被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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