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哭哭啼啼來到永和宮的時候,陸寧正和花蕊夫人及青城敘話。
馬上要離開汴京了,而且,不知道要不要一年半載甚至更長時間才能回來,臨行之前這幾日,陸寧挨個宮殿,和諸妃敘話,也是要她們安心。
是以,比計劃中,陸寧又晚走了幾日。
便是花蕊夫人這等不諳世事的小婦人都知道,聖天子此次說是征太原,但是,北漢國是契丹人的附庸,聖天子征北漢,契丹又怎可能坐視?
聽聞契丹胡虜凶殘異常,生啖血肉,各個跟野人一般強壯。
和這樣的北方胡虜很可能爆發戰爭,花蕊夫人和其她嬪妃一樣,很是擔心。
陸寧這幾天,心裡倒是暖暖的。
今日見到花蕊夫人和青城擔憂神色,更是心下暢快。
突然便有了孟浪之意,坐在靠背軟榻上,陸寧便拍了拍左右,“來,坐過來!”
本來在陸寧麵前軟墩上規規矩矩坐著的花蕊夫人和青城,都是一呆,俏臉都微微泛紅。
“我這一走,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陛下莫說這等話。”花蕊夫人忙起身,輕輕走上兩步,坐在了陸寧身側,卻有些惶恐,“妾僭越了。”畢竟便是在和陸寧雲雨時,也小心翼翼,便是並肩而臥都沒有過,通常都是蜷曲在陸寧懷中,更莫說和陸寧同榻而坐了,今日是第一次。
“什麼僭越不僭越的,我這一去……”
“啊……”花蕊夫人不敢打斷陸寧的話,卻嚇得不敢聽,纖纖玉手下意識伸出來,但好像隨即意識到麵前的可不是昔日蜀主,自不敢用雪白小手去捂陸寧的嘴。
陸寧就笑,順手抓起她柔若無骨小手,放在自己嘴上,含糊道:“是想捂我嘴不讓我胡說八道嗎?想做什麼就做嘛……”可說話時唇舌間,不免碰觸到花蕊夫人嬌嫩無比散發著香澤的纖纖長指,心下立時一蕩。
青城就在旁側,卻被陸寧做出如此曖昧動作,花蕊夫人不由俏臉通紅。
陸寧已經哈哈一笑,左右手臂,攬兩人入懷,一個是金枝玉葉的秀美少女,一個是散發著無限風情的美豔婦人,又都是同樣的溫柔溫順,這一左一右抱在懷中,實在是說不出的愜意。
花蕊夫人和青城,都被陸寧攬在胸前,俏臉近在咫尺,美眸相覷,立時都俏臉通紅,側頭埋在陸寧胸前,不再對視。
“花蕊,本來答應你的和你一起去見建成,但實在事情太忙,隻能讓你自己去了,聽說,你未去認他?”
幾天前,恩準花蕊夫人出宮去見她弟弟,但聽女官回報,花蕊夫人隻是遠遠看了徐建成一陣,就回了宮。
“是,陛下厚恩,妾不知道怎麼還報,隻希望有來世,還能侍奉主君之前。”花蕊夫人,聲音細不可聞,自是在青城麵前,講述自己的感激之情,心下還是隱隱自覺羞恥,但對陸寧的感激,又是真心誠意。
她見到了弟弟正在做苦工,累得滿頭大汗,顯然,在弟弟看來,他已經失去一切依靠,姐姐不知所蹤,多半便是死了,現今,他隻能依靠自己,做苦力生活。
花蕊夫人心疼落淚,正想去相見,可見弟弟黑黝黝越發壯實的身板,顯然,再不是昔日的嗜賭鬼,她又停下腳步,弟弟剛剛新生,還是,等一段時間再說,等他真定了性再說。
花蕊夫人,也明白了昔日霸占她的這位齊天子,現今她心目中的聖天子的良苦用心,心下,又哪裡不感激?
聽花蕊夫人發自肺腑,陸寧更是大樂,就在這時,外麵報,太後到了。
陸寧迎出來,卻見老媽哭哭啼啼,在女官攙扶下,腳步都有些踉蹌,“陛下,兒啊,聽聞你削發明誌,苦了你了!”顫悠悠的,便來看陸寧冠發。
陸寧心下輕輕歎口氣。
剛剛在明堂祈天殿,自己親自動手,剪去自己長發。
明堂,周禮中的祭天之地,到後世,便是天壇。
陸寧削發,特意申明,自己不是什麼北伐前削發明誌,而是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乃是愛惜身體之意,非發不可剪也,此次北伐,滅漢奸,逐胡虜,為千秋大業,作戰時方便,自己要削發。
當時,聞訊趕來的內閣大臣們都傻了眼,禦史大夫範質,更磕的頭都破了。
至於老媽聽聞的“削發明誌”,自是女官們為了安撫她,才這般說的。
饒是如此,老媽已經心疼的,好像走路都不穩了。
畢竟現今來說,不能真正剪短頭發不僅僅是因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這種解讀。
也是因為,現今思維,剪去頭發,便可能剪去人的精氣神,對人身體是嚴重損害,說不得,就得少活幾年。
其實民間,已經有淨發社,但隻是“披減發須”,稍事修理,打打薄之類的。
絕對不是自己這樣,哢嚓一剪子,將長發剪成短發,當然,自己現今的短發,也是相對而言,並不是後世的短發。
但要說本朝短發,現今也不罕見,最早的是匠人,為了做活方便,東海百行在自己授意下,將匠人頭發剪短,不過那時候的匠人多是奴隸一般的身份,剪發便如加刑,也無人理會。
到後來,便是自由匠人,也發現短發便於打理洗漱,臟活累活,就算不常洗頭,頭發裡的跳蚤虱子也少了,而且短發,比長發洗頭方便多了,最早一批短發匠人,也沒見怎麼著,還都習慣了短發,於是,自由匠人也有許多,主動剪發的。
不過,匠人雖然現今身份被大大提高,但士人甚至農人眼中,還是低賤之輩,自也沒掀起什麼大波瀾。
此外便是軍中,奴部最早剪發,然後便是殿前軍,同樣的是,殿前軍是大皇帝部曲,從某種角度,最初成軍時,和私奴沒什麼兩樣,是以,剪發之舉,也沒引起非議。
到後來禁軍中,也有士卒學著留短發,更發現剪發後的好處,甚至訓練時都能體現出來,禁軍中落發者,也越來越多。
當然,匠人也好,禁軍也好,都有淨發機構,想剪去長發,很方便。
但同樣,軍隊係統相對封閉,禁軍落發之風,也沒掀起什麼波瀾,士人對軍卒此風,除了更為看不起這些不知所謂的蠻漢,倒也沒太多反應,畢竟,能打仗的士卒,就是好士卒,更莫說,禁軍又是皇家私軍一般,誰敢亂批評?
而陸寧,早就想將自己頭發剪短。
雖說自己新陳代謝很慢,現今長發,比之七年前,好像根本沒變長,但早就覺得頂著這一頭長發很是彆扭,沒那麼神清氣爽,尤其是到了夏天。
剪發,是昨天突然起的意,發現今天是個黃道吉日,便很是鄭重準備了一番,在祈天殿自己落剪,當然,剪掉的長發,也很是鄭重其事親自送去供奉祖宗三輩的聖廟收藏。
這種作態,倒是免不了的。
北伐在即,自己剪發之事,很快就會被北方戰事的發展變化衝淡。
如果北伐大捷,剪發種種,不值一提,畢竟現今很多讀書人,更信奉自己所著書經,而不是古聖人的,在這些求知若渴的讀書人眼裡,自己才是真正的聖人,畢竟自己所著文字,對這個世界的探索,許多都能在現實裡得到印證,而不是虛無縹緲之詞。
由此,令剪發漸漸變成自由之事,長發也好,短發也好,去留自由,也很不錯。
一些行業,必須留長發的話,實在太不方便了。
實則哪怕農人,也是短發更好,便於清洗,尤其在現今衛生條件下,農人頭上虱子跳蚤的幾乎是常態,然後長發束成一團,一兩個月都不見得洗一次的臭熏熏發堆,簡直就是虱子窩。
當然,前朝時鋒利剪刀還是大雅之堂才得見,現今也沒有條件給農人真正剪發,畢竟,京城的淨發社,修剪一次發須,要幾十文幾百文,不是農人能負擔得起的。
農人想剪發,多半就要自己靠農具,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而如果北伐失敗,國內各種矛盾必然總爆發,自己剪發不剪發的,在其中,會多大程度成為抨擊自己的罪狀,那也無關緊要。
是以,思量之後,陸寧今日來永和宮前,便舉行了隆重的祈天落發儀式。
此刻見母親步履蹣跚,陸寧心下歎息,也隻能攙著母親,笑著寬慰道:“無妨的母親,我昨日問了上天,北征必然一帆風順。”
本來和老天爺對話這種話,陸寧是後世習慣帶點譏諷似的玩笑話,但母親和諸妃,卻都漸漸信以為真的樣子。
陸寧也無奈,不過,如此行事也多了些借口,問問上天即可。
見陸寧神態輕鬆,李氏才鬆了口氣,看來,上天果然有預兆,兒子不是為了自己寬心編造。
“那就好,那就好,娘也要快些回去,多上幾株香。”
“是。”陸寧恭恭敬敬答應著,眼角卻瞥到,花蕊夫人和青城,也正不時偷偷看自己發冠,顯然,她們早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隻是不太敢仔細看而已。
這兩個溫順小妾,陸寧自不好瞪她們斥責,免得開玩笑也嚇到她們,隻能無奈的,任由她們偷看,好像自己成了什麼稀有物種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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