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所托非人(1 / 1)

再次回到文園又是十幾天之後,京城,早已經刮起一股對官吏的清查整頓之風。

漸漸的,這股風氣彌漫向整個帝國。

雖然禦史大夫程有全被罰俸,但同時,禦史台權力進一步得到擴張,對官吏的整頓,主要便由禦史台及大理寺派駐地方的各監察院、檢法院主導。

而且,禦史台及各派駐監察院,原本僅僅有監察權,現今,禦史台則可以和大理寺,各監察院則可連同同署檢法院,對下一級的官員和吏員進行會審,有了拘傳下一級官吏的權責。

和曆朝曆代那種代表清流的諫官組織不同,禦史台在本朝,機構越來越龐大,權責越來越重。

在陸寧看來也沒辦法,哪怕其變異成從皇城到基層角落無處不在的恐怖特務組織,不可避免的會造成冤假錯案,但其可能在本時代,仍然具有其先進性。

其和政務、軍務完全切割,握有的權力和普通百姓生活半點不沾邊,要說可怕,也僅僅是官員吏員覺得其可怕,這就無妨。

……

麵前擺著賬簿,看著掌櫃老金的胖臉,陸寧皺起眉頭。

文園從開業到昨天正好一個月,見陸寧出現,金掌櫃便拿著賬簿來哭窮,說是陸寧留下的五十貫錢已經花費殆儘,現今備菜的錢都沒了。

陸寧本來心情不錯,覺得接下來一段時間沒什麼大事,來文園休息幾日,遠離皇權,徹底放鬆一段時間,因為眼見就要進入十二月份,到時候便要為年關準備了,既然自己在京城,當然不能做甩手掌櫃,各種儀式就能累死人,更莫說,還要和群臣審議上一個五年計劃的得失,議定接下來新的五年規劃,每每這時候,重臣們也就卯足了勁發起對政敵的攻擊,五年計劃裡微不足道的某些未達成的指標,便可能成為他們奏疏裡的刀劍,殺人不見血的奏疏,有時候看起來很累很煩。

趙普還在盛年就被“榮退”,何嘗不是上一個五年計劃裡,出現了一些虛假指標數據,結果變成了被新學黨圍攻的標靶。

而這一次,看似老邁的魏仁浦,據種種跡象,已經和比較保守的大臣們發起反撲。

陸寧也準備看一場好戲。

保守和激進之爭,陸寧並不反感,雖然其中其實有很多私怨,但至少名義上是執政路線之爭。

“新學黨”其實是陸寧自己心裡給下的定義。

曆朝曆代廟堂都忌諱結黨和黨爭,雖然本朝很特殊,陸寧對這些根本不在乎,反而覺得明麵上的黨爭,對廟堂風氣是有益的。

不過陸寧絕對不是一些帝王故意令廟堂變成廝殺的戰場,帝王才能作為仲裁者高枕無憂,而是真覺得一個國家的發展,最高執政層麵的思想交鋒不可避免,如此才能在辯證中選擇比較正確的路線。

但儘管如此,又哪裡會有官員會自稱“XX黨”?那馬上就成了被政治對手攻擊的標靶。

陸寧眼中的新學黨,是最早擁護新學的一些官員,這類人有個特點,原本多少屬於離經叛道人士,現今的思路,有時候就不免偏激,總希望大上快上那種,比如在勞力上,恨不得大齊現今就民戶可以自由遷徙,取消一切奴戶枷鎖,全力發展瓷窯、磚窯、琉璃廠、紡織場、酒場等等這類,為大齊創造更多的財富。

畢竟,在這個時代,第一批接受自己“歪理邪說”的人士,可能絕頂聰明,但也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性格缺陷。

反而新一代新學熏陶的官員吏員們,陸寧以不同的身份見過一些,便是各種思維百花齊放了。

當然,從出生就在新學堂學習的官員,現今內閣中,還沒有一位,畢竟,最多也就是二十六七歲年紀。

而最近這段時間,絞儘腦汁思考的都是萬萬民福祉之事,本想好好休息幾日,現今卻要麵對一本假賬簿,麵對一個胖掌櫃暗中算計了自己幾十貫錢的勾當,陸寧一時有些無語。

要說,白養著金掌櫃幾人,本來就無所謂,也早早都是給他們發了半年的薪水,但其以為自己是傻子,想坑自己錢,那就是另一回事。

老金還在唾液橫飛的念叨,什麼每天都見不到客人,備的菜、肉都爛掉,但又按照大官人你的吩咐,每日都要備齊各種料,五十貫錢,早早就花沒了,這還是我多番節省,才能堅持一個月,是以大官人,下月的開銷,怕你要漲一漲了。

“哦,還有,有位讀學的女學生來了幾次,大官人都不在,她給大官人留了一封信。”

金掌櫃說著話,從懷裡摸出疊成花瓣狀的粉色信箋,隻是,外麵已經油漬漬的。

陸寧蹙眉,想來是環兒寫得,本來都能想到,信紙應該都是香噴噴的,可現在,沒被擦鼻涕就不錯了。

陸寧拿出手帕,蹙眉打開信箋,裡麵短短一行字,“先生:朔風突起,寒潮逼至,本來問候,然先生也學孤雁,視學生如畏雪乎?”

陸寧一時無語,這小丫頭,以為自己故意躲她呢,還譏諷自己是不是老了,所謂“早衰常畏雪”嘛。

“老金,你把我給你的六十個銀元的定金,和上個月賬麵上五十個銀元交出來,你就可以走了!”

陸寧懶得看賬簿,翻都沒翻一下,便是看,老金賬麵上肯定不會有問題。

金掌櫃一怔,沉臉道:“大官人,你這是什麼話?大官人下月開銷都沒的話,這鋪子本來就沒辦法開下去,大官人的意思,我貪墨了大官人的銀錢?這話,可毀我老金清譽!”

陸寧擺擺手:“你去吧!”哪裡會和這等人做口舌之爭?

金掌櫃冷笑,憤憤不平向外走,到了樓下更罵起來。

什麼敗家子啊,沒錢還學人家開酒館,現在倒想把我的工錢克扣,你是個什麼玩意?

聽著劉二趙三和小癩痢在旁邊勸,金掌櫃又鼓搗他們也一起走,好一會兒後,聽動靜,他才收拾包袱走掉了。

顯然,金掌櫃既然先拿到了半年工錢,現今就更是想能坑就坑,坑不出來走人,再尋下家也好。

過了會兒,劉二、趙三和小癩痢有些不安的上樓來進了陸寧在的春日閣。

“你們也想走?”陸寧笑著問。

劉二猶豫著點頭,顯然金掌櫃說辭影響了他,他擔心大官人現今已經負債累累,再乾下去,預付的工錢怕都要要回去,而且也相信金掌櫃所說,會帶他找好下家。

趙三和小癩痢都搖頭,小癩痢更有些氣憤:“還有比大官人好的東主嗎?老金沒良心,大官人預付了半年工錢,我小癩痢就要做半年的活兒,哪有這麼清閒的活兒?”說到這兒發覺自己說走嘴了,不由尷尬的撓頭。

陸寧莞爾,笑道:“就是,這麼清閒的活兒都不做,那不是傻子?”

那邊劉二嚅囁著,“大官人,我退回來十五個銀元寶,明天送來。”

他們都是預支的半年薪水,掌櫃和大廚都是六十銀元,跑堂和幫廚十八個銀元,等於每月三塊銀元。

當然,說銀元隻是習慣,陸寧用紙鈔付的,汴京內,紙鈔流通早已經是常態。

因為紙鈔可以隨時去官方機構兌換銀元,也從未發生過不能彙兌的情況,漸漸的,商販百姓,都覺得還是紙鈔方便,倒是富貴家族,有數千數萬銀元的,有人會兌換了銀幣藏在家中密室,不過此舉也有風險,大齊和曆朝曆代一般,是不許囤積金錢、銀錢、銅錢等等的,也不許用金銀銅等私自鑄造神像佛像等等,萬一被檢舉,可就人財兩失,倒是紙幣可以囤積。

當然,也有開明貴胄,將錢財存入東海百行的錢莊吃利錢,如此,一舉數得。

不過劉二趙三小癩痢這種,存錢亦或投資這類法規基本和他們沒關係,便是能存下,存銀元,存幾輩子,那也不夠檢舉的。

聽劉二要退回剩餘五個月的工錢,陸寧笑道:“算了,賓主一場,隻是你去了彆處做活,眼睛要擦亮一些。”

劉二明顯大受感動,躊躇著,看起來又不想走了。

陸寧擺擺手,笑道:“你們去吧。”

幾個人剛下去,三丫頭就一陣風似的跑上來,連珠炮似的問:“文大哥,我聽這邊炒,老金貪墨你的錢,還在外麵造謠中傷你,是不是?”

陸寧無奈,“令尊呢?怎麼沒來?”

“快過年了,油坊忙,他不在家!”三丫頭咬牙道:“大石頭不知道去哪了,若不然,叫他去幫你要被騙的錢,老金不敢不給!”

陸寧怔了下,石大郎應該是被通緝跑路了,說起來,石大郎跑路,起因也在自己,從某種角度,自己還怪對不起三丫頭的。

咳嗽一聲道:“你放心吧,老金會還錢的,而且,今天的事,他會後悔幾輩子,如果有來生的話。”

三丫頭大眼睛眨呀眨,無奈道:“文大哥,你又來了,就喜歡吹牛。”

陸寧笑笑,說:“好了,我叫小癩痢去備料,咱做點好吃的。”

三丫頭立時眼睛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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