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七河律(1 / 1)

驛站公所,新建的一排泥坯木屋,卻不是本地風格了,比如探出的木簷,便雕刻了中原的一些吉獸,正對大門的木屋,為巡長室,麵闊三間,也正是中原規格,比縣衙略小,設公署的鄉鎮衙門規製。

陸寧第一天坐衙,本地埃米爾穆哈德子爵便來拜訪。

穆哈德的父親可能多少是因為齊人的到來,尤其是在馬蘭集的所作所為嚇到了他,說是心絞痛而死。

穆哈德剛剛二十多歲,繼承了家業,是一個極為英俊的年青人。

驛站的馬匹,他獻上的都是上等良駒,是以陸寧對他印象不錯。

想想,可能會支持胡拉米派均田地打土豪,而穆哈德自然會是被針對的最大的目標,倒還挺對不起他的。

而且,現今時代來說,發動下層民眾搞什麼均田地,其實也是潘多拉魔盒,不知道會釋放什麼東西出來。

當然,如果是在波斯、阿拉伯半島等地,利用教派思想,支持底層民眾發動暴亂,也很不錯。

“巡長,您的到來實在太令人高興了,來自魔鬼海的馬匪,應該不敢再來劫掠了!”穆哈德英俊的臉上,笑容當發自真心,他年紀輕輕,擔此重擔,可能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

娘子關鎮及附近幾個聚落的農牧民,生活安穩,自然也沒了祖輩的彪悍之氣。

而馬蘭集的慘劇,令此地變得空前的動蕩,畢竟大齊還難以完全填補木鹿城消失帶來的權力和軍事威懾真空,使得以前本就肆虐的馬匪更加多了起來。

這些馬匪,成分很複雜,有北方三百裡外的烏古斯人,不過,這裡的烏古斯人已經不是賽爾柱部,和賽爾柱部的盟約也約束不到他們,而且,也不是葉護其餘三大部,隻是一些小的烏古斯部落,如此,反而更難約束。

此外,南方也時常有馬匪出現,因為他們通常從魔鬼海方向而來,是以,有傳聞他們生活在魔鬼海中。

不過以陸寧所見,自然不是如此。

南方來的馬匪,通常隻是劫掠牛羊並不俘虜人口,這令陸寧想到一個可能。

娘子關南二百多裡,庫什卡河流域遊牧的部族庫什卡部,其首領塔爾哈埃米爾,也是河西城管轄的十幾個伯爵之一,也就是河西城名義上統治的最強大的領主之一。

當然,河西城在其西北八百裡,真就是完全名義上管轄,沒有流暢的驛道,信使來往都要數天,又談什麼管理?

曆史上,庫什卡部也是個侵略性更強的部族,時常劫掠鄰近部落、村鎮。

伽色尼蘇丹國,對中亞區域更是一種名義上的統治,被授為埃米爾的大小酋首時常為了領地混戰,這一點,倒和西方相仿。

南方的馬匪,說不定,就來自庫什卡。

陸寧正琢磨間,穆哈德賠笑道:“巡長,您的領地,最南端,和塔爾哈伯爵領地相鄰,您見過塔爾哈伯爵嗎?”

陸寧擺擺手,道:“公所轄領的領土,並不是我的領地……”突然一滯,看著穆哈德諂媚笑容,突然有些明白,穆哈德剛剛說起馬匪,又馬上提到塔爾哈,顯然,對穆哈德這種本地頭麵人物來說,南方來的馬匪,實則是庫什卡部人,他們應該早就有猜疑,但又不能對外宣揚,使得對方有借口明目張膽的來侵掠。

陸寧隨之笑笑:“未見過他,你見過嗎?”

穆哈德賠笑,“是,我年幼之時,父親曾經領我去拜訪他,那時候,他剛剛繼承庫什卡的埃米爾,成為庫什卡河穀的新主人們,不過,因為那時年紀還小,他的相貌我都忘差不多了,隻記得,他很威風,很可怕。”

陸寧微微頷首,說起來,這大帥哥其實很有氣質,可諂媚的笑容下,什麼氣質都沒了。

又琢磨,來娘子關前,自己還擔心他們對齊人的態度,現在看,完全多想了,普通居民,反而更加順從,穆哈德等這類,小算盤則是以後這裡有齊人公所,庫什卡部應該不敢再來劫掠。

還有什麼神秘教派胡拉米派,又期望齊人能幫他們實現心目中的天國。

各個階層,都有不同的訴求,但就是沒有什麼仇恨,甚至對馬蘭集慘案,他們除了駭怕之外,未必沒有欣喜之意,畢竟,他們和木鹿人屬於不同族群,原本木鹿人,對他們很是欺壓。

這種各種種群、族群、部落混雜之地就是如此了,從來未曾如中原一般統一過,便是有帝國將他們都歸入遼闊疆域,但他們還是處於相對獨立的狀態,從來不曾如同中原郡縣製這般,將偌大國土的族群不分你我的融為一體,如果中原一直實行周的封建製,很難說現今會怎樣,秦到漢,這兩朝的初創和繼承融合,對中原曆史的意義,實在極為重大。

琢磨著,陸寧對穆哈德一笑:“看來,他嚇到小時候的你了,在你的心裡,形成了很大一片陰影。。”

穆哈德開始有些茫然,但琢磨著陸寧的話,立時連連點頭。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擊鼓聲。

在中原,縣衙、州衙,已經分出許多公房,市民、村民需要在衙門辦事情也好,有冤案也好,告發人也好,各有公房管理,早就沒有這種鳴冤鼓。

而在西域,雖然不實行齊律,但對本地人的管理,專門有《七河律》,驛站公所,便好似進入了大齊初級階段,正門旁設了鳴冤鼓。

《七河律》中,大體規定了在七河總督府管轄的範圍內,各伯、子、男爵及平民的義務和權利,涉及各種糾紛案件,基本都是引用的齊律條款,但懲罰基本上罪加三等,比如不驚動事主的偷盜,又不是共盜,也就是一個人作案,且贓物在一貫錢之下,在大齊來說,從杖三十到勞役不等,主要看犯罪原因,如果就是好逸惡勞的,那肯定就勞役起步。

而七河律中,偷盜從勞役起步,如果是強盜,便是事主沒受重傷,也會受到砍手的殘酷懲罰。

這是結合本地民俗,當然,原本偷盜對象是貴族才會砍手,現今是強盜才砍手。

《七河律》中,又有許多和本地信徒相衝突的條款,如婚嫁自由,阻礙者會問罪,又如新年之際,各伯、子、男爵,要確保分發給領地每一戶子民至少二兩豚肉共賀新春,等等。

陸寧其實本來還以為可能引起一些動蕩,但很顯然,原教旨那些東西是後世越來越極端而已,現今來說,尤其是中亞地,改變生活習俗很簡單,貧苦人,更是首先需要的是能活下去。

聽著外麵鼓聲,陸寧琢磨七河律之際,兩名古拉姆,帶進來一個小小身影。

陸寧一見啞然失笑,正是這幾日幫自己領路的那小牧童。

他是穆哈德家的馬穆魯克,家族世世代代幫穆哈德家放羊。

穆哈德看到他,眉頭皺了起來。

小牧童應該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主人,立時嚇得呆住。

陸寧卻是笑笑,說道:“七河律中,馬穆魯克一切事務,由其主家處理,除非以下幾條……”想了想,卻有點卡殼,這也是好現象,說明各種律文已經大體不需要自己來擬定了。

一直站在旁側默不作聲的劉大方這時微微躬身,正要提醒聖天子,穆哈德已經驚訝的道:“真神在上,巡長,我可沒有虐殺我的奴仆,這小麥提一家,我對他們可是不錯!因為他給您帶路有功,我昨日還賞了他家兩米納羊奶!”

陸寧倒是知道,米納是本地計量單位,等於中原的一斤多。

陸寧看向小麥提,“你也聽到了,除非你見到了他虐殺奴仆,若不然,我可管不到你們的事務。”

穆哈德開始還點頭,隨之回過味,忙賠笑道:“不,不……我家裡的一切,巡長都管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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